快艇的引擎声在墨蓝色海平面上撕开一道咆哮的口子,阿坤迎风钉在船头,海沫被高速气流拍在脸上,像细冰碴子扎着皮肉,握着牛皮刀鞘的手却稳得能立住火柴。火叔传他的刀鞘被咸腥海风浸得发凉,贴在掌心像块养熟的老玉,上面“雷”字刻痕被岁月磨软,边缘却仍透着锋刃的寒气——这让他猛地想起十五岁那年,雷爷在尖沙咀码头的路灯下,把刀鞘塞进火叔手里的模样,老人手指糙得像卸过货的麻绳,声音裹着海风沉浊:“刀是护兄弟、守码头的,不是劈无辜的,记死了。”他摸了摸胸口的船锚项链,银链被体温焐得发烫,与刀鞘的凉意绞在一起,像两股拧成绳的力道。
“坤哥,淡水河入海口的高速桥底下,卧着三辆黑面包,轮胎陷进泥里半尺深。”阮武猫着腰贴到驾驶舱,军靴踩在船板水渍上,“吱呀”声被引擎盖的轰鸣盖了大半,他左眉刀疤是胡志明港海盗留的,此刻被雾水浸得发深,像条嵌在肉里的黑虫,“望远镜扫了三遍,车牌蒙着黑布,副驾窗缝露着半截枪管,还挂着点干血——百分百是疯狗强的人,等着我们靠岸收网。”他摸出腰间越南短刀,刀刃在晨光里划开一道冷芒,“我带两个兄弟绕芦苇荡,水底下我们越南帮的人闭气能撑三分钟,摸过去掏他们后腰,保管干净利落。”
阿坤没接话,从帆布包翻出红蝎子送的军用望远镜——镜筒刻着小得不能再小的船锚,是她用缝衣针一点点雕的,边缘磨得比码头的鹅卵石还滑。桥洞下的黑面包果然透着邪性,中间那辆车窗半降,露出半截缠黑胶带的钢管,车旁两个黑夹克斜倚着抽烟,手指攥打火机的力道都发僵,袖口“疯”字绣得歪歪扭扭,在灰雾里像团烂血。他突然想起红蝎子电话里的喘息,指尖下意识攥紧项链,锚尖旧划痕扎进掌心,疼得格外清醒:“不用绕。把火叔的刀鞘举起来,慢点开,贴着桥墩过——雷爷的刀鞘,比枪子管用。”
阮武满脸疑惑却没多问,把磨得发亮的牛皮刀鞘举得老高,晨光浇在“雷”字上,远看像块泛着暗光的铁牌。快艇刚滑进桥洞,黑面包车门“哐当”全弹开,五个汉子举着钢管窜出来,钢管挥得“呼呼”响,为首刀疤脸刚要喊“上”,目光扫过刀鞘突然僵住,钢管“咚”地砸进泥里,溅起的水花糊了裤脚:“等等!这刀鞘……是火叔的?”他声音发颤,左袖空荡荡的被风灌成小旗,往后退时踩进水洼,差点摔个狗啃泥。
“雷爷的规矩,见刀如见人。”阿坤踩着船舷跃上岸,水手刀半出鞘,寸许寒光映着他的眼,海风掀动黑外套,露出腰间晃悠的船锚项链,“当年你在尖沙咀偷卖码头鱼货,雷爷砍你左臂,是火叔跪在仓库前磕了三个时辰的响头,额头淌着血求来的活路,让你去高雄讨生活。现在你帮疯狗强堵我,是把雷爷的恩、火叔的情,都喂给尖沙咀的石斑鱼了?”刀疤脸脸色瞬间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下意识摸向空袖管——二十年前那道刀伤的疼,仿佛又从骨头缝里钻了出来,钻得他浑身发僵。
就在他愣神的刹那,阮武像蓄势的豹子扑出去,短刀贴着对方手腕划开,血珠溅在泥地上,被涨潮的海水瞬间舔干净。阿坤跟着动了,水手刀出鞘带起一道冷芒,刀背精准砸在右侧汉子膝盖上,“咔嚓”一声脆响混着海风传出去,那人惨叫着跪地,钢管脱手砸在桥墩上,“当啷”声惊飞了桥洞下的海鸟。刀疤脸刚摸向腰上的枪,阿坤已经欺到跟前,刀身架在他脖子上,船锚项链的银链扫过他的脸,冰凉触感让他牙齿咬得“咯咯”响,浑身抖成筛糠。
“疯狗强在哪?老周藏哪了?”阿坤的声音比海风还冷,刀身又压下去一分,刀刃嵌进皮肤半分,“说清楚,留你全尸;敢扯谎,我把你绑上石头,沉进尖沙咀最深的海沟。”刀疤脸额头冷汗混着泥污往下淌,顺着下巴滴进泥里,结结巴巴道:“在、在尖沙咀旧码头三号仓库……老周被粗麻绳绑在起重机钢索上,浑身是伤,疯狗强说要等你回去,亲手剁了他祭旗,还要烧了雷爷当年建的仓库……”他突然抓住阿坤的裤腿哭起来,“坤哥,我是被逼的!他抓了我老婆孩子,关在淡水旧屋,说我不照做就把他们扔进渔市的碎冰机!”
阿坤眼神动了动,刀却没松:“把他们绑在桥柱上,用他们的腰带捆,留个没锁屏的手机在旁边,让他们自己报官说被胁迫。”他顿了顿,补充道,“别堵嘴,让警察听见他们喊疯狗强的名字。”阮武刚应声去绑人,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黑烟从尖沙咀方向冲天而起,像条扭曲的黑蛇,裹着焦糊味的风瞬间扑到脸上,呛得人直咳嗽。阿坤的手机突然震得发烫,刚接起就传来红蝎子的尖叫,紧接着是刺耳的电流杂音——“阿坤!他们放火烧集装箱了!令牌我藏在……”
信号“滋啦”一声断得干净。阿坤把手机攥得变形,金属壳硌得掌心发疼,水手刀“咔嗒”插进刀鞘,吼声震得船板发颤:“全速冲!往三号仓库!”快艇引擎发出濒临崩裂的怒吼,螺旋桨搅得海水翻涌,浪花被船头劈成两道雪白的水痕,船身几乎要飞起来,朝着火光冲天的尖沙咀旧码头疾驰。远处黑烟越来越浓,隐约能听见枪声混着兄弟们的呐喊,阿坤指节攥得泛白,船锚项链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他满脑子都是红蝎子递他望远镜时的笑,老周帮他补船帆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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