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尖沙咀的盐仓浸成蜜色,码头上的渔获早被渔民收进竹棚,竹篾缝隙里漏出几条红杉鱼的尾巴,在晚风里扫出细碎光影,晃得人眼晕。只剩三串晒得油亮的鱼干挂在麻绳上,深褐的鱼肉滴着最后几滴咸水,砸在青石板上晕开小盐花。海风卷着粗盐的涩气和鱼鲜,吸进肺里都带着码头的烟火味——这是尖沙咀独有的味道,混着汗水与风浪。阿坤踩着青石板往盐仓走,鞋底碾过散落在地的粗盐粒,“咯吱”脆响在空荡的码头格外清晰。掌心的铜烟盒硌得踏实,盒盖边缘被雷爷磨出包浆,贴在皮肤上暖融融的,像老伙计的体温。红蝎子半个时辰前用竹哨传了信,三短一长的哨声藏在浪响里——有生人踩界。盐仓门口的湿泥里留着两串脚印,鞋印边缘沾着油麻地特有的红黏土,跟昨天鬼手雄宾利轮胎上的泥渍对得上,连纹路都分毫不差。他摸了摸烟盒里的鲨鱼齿,齿刃还泛着冷光,是雷爷当年从海盗船主手里夺来的,如今是他的护身符,也是尖沙咀的镇物。
“坤哥,盐包都码得稳当!”张帮主叼着烟卷跑过来,烟屁股沾着几粒白盐,说话时火星子溅在粗布袖口上,烧出俩小黑点也浑不在意。“按你说的,每堆盐包留了半尺空当,就算真走水,海水一泼就能隔住,绝烧不透仓顶。”他指着盐仓角落的两门土炮,炮口用破麻袋盖着,露在外头的炮身锈迹斑斑,却被擦得能照见人影,“李帮主的水鬼队在暗龙水道分了三拨哨,一刻钟打一次水漂信号——长漂是平安,短漂是有动静,刚才三只白鸟往这边飞,那是最稳的信儿,海面干净得能看见鱼群。”张帮主说着从怀里掏出油纸包,里面是火叔刚烤的鱼干,油汁浸透了油纸,“火叔说你从晌午忙到现在,塞两口垫垫,别空着肚子跟人拼命。”
阿坤刚要接鱼干,盐包后面突然传来“窸窣”响动——不是老鼠啃麻包的细碎,是人的鞋底蹭着盐粒的沉实。他瞬间抬手按住张帮主的肩膀,拇指往盐仓顶飞快一点,张帮主立刻闭了嘴,脚尖蹭着地面往土炮方向挪了半步,手已经攥住了炮杆。阿坤的铜烟盒“啪”地弹开,里面没有烟卷,只有半片磨得雪亮的鲨鱼齿,齿根缠着雷爷的旧绳结,暗红的绳色像浸透了血。“‘和联胜’的人,穿了渔民的破褂子,后颈有刺青,腰里别着开山刀,刚摸进来三分钟。”红蝎子的声音从盐仓顶的房梁飘下来,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她的裙摆垂在梁边,沾着的盐末被风吹得簌簌落,像挂在上面的盐柱,“一共三个,都缩在东角盐堆后,正盯着你后腰呢。”
话音刚落,三个黑影从三米高的盐堆后窜出来,领头的秃子臂上纹着过肩龙,龙眼用红墨描得狰狞,开山刀劈向阿坤面门时,刀风带着铁锈味刮得脸颊生疼。阿坤借势往侧一滚,膝盖砸在盐堆上溅起一片白霜,同时反手用鲨鱼齿划向大汉手腕——动作快得像海面上的飞鱼,避无可避。“嗤”的一声,血溅在白盐包上,盐粒瞬间吸饱血,染成深浅不一的粉红,顺着盐包缝隙往下淌,在地上拖出几道血线。张帮主抄起碗口粗的卸盐杠,木杠带着风声砸在第二个汉子的膝盖上,“咔嚓”脆响混着惨叫,在空荡的盐仓里撞出回声,那汉子抱着膝盖倒在盐堆里,疼得浑身抽搐,盐粒钻进伤口,疼得他直骂娘。第三个黑影刚要绕后偷袭,房梁上的红蝎子突然纵身跃下,高跟鞋尖踹在他后心,汉子脸朝下摔进盐堆,口鼻灌满粗盐,咳得眼泪直流,连求饶的力气都没了。
“白头翁让我们来的!”秃子捂着流血的手腕后退,血顺着指缝滴在盐地上,砸出一个个小红点,声音发颤却还硬撑着摆架子,“他说尖沙咀的盐仓早该换主人!鬼手雄雄哥说了,事成之后分我们三成利,尖沙咀的渔获运输也归我们管!”阿坤上前一步,踩着他的脚踝往死里碾,鲨鱼齿抵在他颈动脉上,咸涩的血味钻进鼻子,像刚捞上来的海鱼带着腥味。“白头翁在哪?白粉藏在哪?”阿坤的声音压得低,却带着雷爷传下的狠劲,“别跟我玩花样,雷爷当年审海盗,能用渔叉把人钉在船板上问三天,我学了十成。”秃子的眼珠乱转,喉结滚了滚,刚要吐口“在庙街……”,突然睁大眼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一支系着红丝线的毒针从他后脑穿出来,针尾还在微微颤动,红丝线缠在他的秃头上,像朵诡异的血花。
红蝎子从盐堆上跳下来,裙摆扫过盐粒扬起一阵白雾,手里的吹针筒还留着热气:“问不出东西的,这种小喽啰只配跑腿,连白头翁的面都没见过。”她弯腰捡起秃子掉在地上的烟盒,是庙街“周记”的廉价货,烟盒边角磨得起毛,里面只有三支皱巴巴的“红双喜”,烟盒夹层里藏着张纸条,铅笔字歪歪扭扭:“今夜三更,庙街鱼丸摊取货,暗号‘鱼丸加辣’”。阿坤捏着纸条的指节发白,指腹蹭过铅笔字的毛边——这是鬼手雄的老把戏,用“和联胜”当枪使,自己躲在后面收渔利,就算翻船也能推得一干二净。“他是想让‘和联胜’替他抢盐仓,自己趁机把白粉藏进来。”阿坤把纸条塞进烟盒,扣上盖时发出脆响,“盐仓是尖沙咀的命根子,管着三个渔村的吃饭家伙,绝不能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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