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的菜市场,还浸在墨色里。最东头的铁皮棚下,老王已经支起了摊子。灯泡悬在铁架上,昏黄的光裹着肉腥味漫开,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洇出片模糊的光晕。他正蹲在地上卸三轮车,后斗里的半扇猪肉用粗麻绳捆着,沉甸甸压得车胎陷进地面半寸。他哈腰扛肉时,脊梁骨在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下顶出个尖,像块要硌破布面的石头。
“王哥,今儿的前腿肉看着瓷实啊。”隔壁卖豆腐的老李推着板车经过,车轱辘碾过积水,溅起的水花打在老王的胶鞋上,“昨儿我家那口子还念叨,说你斩的排骨炖出来香。”
老王没回头,双手托着肉往案板上放,胳膊上的青筋绷得像晒硬的麻绳:“凌晨去挑的,刚杀的猪,血还热乎着呢。”他腾出一只手,指尖在猪皮上抹了把,蹭下点黏糊糊的猪油,“你要排骨?留一扇给你,肋条匀实,适合红烧。”
老李笑着应了,推车进了棚子。老王这才直起身,揉了揉后腰——昨儿斩了一下午筒骨,夜里躺床上翻身都费劲,此刻腰眼像塞了块冰,丝丝往骨头缝里钻。他从案板下拖出个铁盆,倒了半盆温水,抓起块粗布蘸着擦肉案。铁皮案板上的刀痕比去年又深了些,横七竖八像张网,最深处能卡住指甲盖,那是二十多年斩骨刀落下的印子。
天蒙蒙亮时,第一拨客人踩着露水来了。张大妈拎着布兜,老远就喊:“老王,来二斤梅花肉,要瘦点的,给小孙子包馄饨。”
老王从铁钩上取下块肉,肉皮泛着淡粉,脂肪像玉似的嵌在红肉里。他抄起那把薄刃剔骨刀,刀身薄得能映出人影,刀刃在晨光里闪了闪。左手按住肉,拇指抵住边缘,刀跟着指尖的弧度游走,“唰”地划开筋膜,肥膘与精肉瞬间分了家,连一丝多余的肉沫都没带。他把剔好的梅花肉放在秤上,秤砣压得秤杆翘起来,“二斤一两,算二斤。”
“你这刀工,啧啧。”张大妈凑过来看,“比超市里那机器切的强多了,机器切的边缘都是碎的,你这跟用尺子量过似的齐整。”
老王笑了笑,露出两排被烟熏黄的牙,手里的刀没停,正把剔下来的肥膘往旁边的盆里扔——那是攒着给巷尾炸油条的刘婶的,“她炸的油条,得用这新鲜肥膘熬油才香。”
说话间,案板前又围了人。穿校服的小姑娘踮着脚,声音细得像蚊子哼:“王师傅,要……要半根筒骨,熬汤。”
老王抬头瞅了眼,认出是隔壁中学的学生,经常来给生病的奶奶买肉。他从铁钩上取下根筒骨,足有胳膊粗,骨头上还带着点筋肉。“给奶奶补身子?”他掂量着筒骨,“这头的骨髓多,”用刀背敲了敲骨头中段,“听着没?空响,说明骨髓满着呢。”
小姑娘红了脸,点点头。老王便抄起那把五斤重的斩骨刀,刀背厚得像块小钢板,握把处被磨得发亮,包着层深色的包浆。他把筒骨竖在案板中央,眯眼瞅着骨头两端的“骨眼”——那两个浅窝是骨质最松的地方,像给刀留的“门”。
“看好了。”他忽然开口,像是对小姑娘说,又像在跟自己较劲。胳膊往后扬,刀跟着抬起来,阳光顺着刀背爬上去,在刃口聚成一点亮。猛地沉肩,手腕一压,“咚”一声闷响,震得案板都颤了颤,铁皮棚顶的灰尘簌簌往下掉。再看那筒骨,从中间齐刷刷裂开,断面平整得像被锯过,骨髓像膏脂似的嵌在里面,一点碎骨渣都没有。
小姑娘“哇”了一声,眼睛瞪得圆圆的。老王把半根筒骨装进袋里,又往袋里塞了块姜,“熬汤时扔进去,去腥味。”
人渐渐多了,案板前的声音也杂了。“王师傅,斩排骨!剁成小块,红烧用!”“来斤五花肉,带皮的,要五层楼的!”(注:“五层楼”是老主顾对好五花肉的称呼,指肥膘与精肉相间五层,层次分明)
老王应着声,左手按排骨,右手挥刀,“啪啪啪”几声脆响,排骨块块大小均匀,边缘齐整。他的右手食指关节比常人粗一圈,凸起个硬疙瘩,那是常年握刀磨出的茧,阴雨天会隐隐作痛,此刻正随着挥刀的动作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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