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十七分,省城的天色还是浓稠的铅灰。林晚月坐在书房里,面前摊着三台计算器、七本账簿、和一张写满数字的草稿纸。数字是红色的,不是喜庆的红,是刺目、狰狞、像伤口渗血的那种红。
她已经这样坐了四个小时。
从凌晨一点被楚清欢的电话惊醒,得知省城三家主要合作银行同时发函要求提前收回贷款开始,她就再也没合过眼。楚清欢在电话里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慌乱:“晚月,出事了...工行、建行、农行,三家一起发的函,要求我们在十五天内归还总额八千六百万的贷款...说我们经营风险急剧升高,触及了风险控制条款...”
八千六百万。北辰集团目前账面上的全部流动资金,加上她个人能动用的现金,加起来也不到这个数的一半。
林晚月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三家银行同时抽贷?这不合常理。北辰集团虽然最近遇到困难,但基本面还在,“园冶”项目虽然出事,但其他业务都在正常运转。而且她和这几家银行合作多年,关系一直很好,上个月她还参加了工行省分行行长的私人晚宴...
但传真过来的文件是真实的。白纸黑字,公章鲜红,措辞冰冷而公式化:“鉴于贵公司近期出现的重大经营风险事件(‘园冶’项目安全事故及由此引发的系列负面影响),我行依据《借款合同》第7.3条风险控制条款,决定提前收回贷款...”
七份文件,来自三家银行的不同支行,但措辞几乎一模一样。像是一份模板复印出来的。
这不是正常的风险控制。这是有预谋的围剿。
林晚月抓起电话打给工行李行长。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接电话的是李行长的秘书,语气礼貌但疏离:“林总您好,李行长正在开会,暂时无法接听您的电话。关于贷款的事,一切以书面通知为准...”
她打给建行的王副行长,对方直接关机。
农行的孙主任倒是接了,但支支吾吾:“林总啊,这个...这个我们也是按制度办事...上面有压力,我们也没办法...您理解一下...”
“上面是谁?”林晚月问,声音冷得像冰。
孙主任沉默了。几秒钟后,他叹了口气:“林总,听我一句劝...这次,您得罪人了。对方来头不小,手眼通天...我们银行也要吃饭,也要看风向...”
电话挂断了。
林晚月握着话筒,手指关节捏得发白。她当然知道是谁。顾明宇。只有他有这样的能量,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同时让三家银行翻脸。
但知道是一回事,应对是另一回事。
八千六百万。十五天。她现在到哪里去找这么多钱?
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林晚月抬头:“进。”
陈小雨端着托盘走进来,托盘上是一杯热牛奶和两片吐司。女孩穿着睡衣,头发还有些凌乱,显然也是刚醒。她把托盘放在书桌上,看着林晚月布满血丝的眼睛,小声说:“阿姨,您...吃点东西吧。”
林晚月看着女孩担忧的脸,心里一软。她勉强笑了笑:“小雨怎么醒了?还早,再去睡会儿。”
“我听见您打电话...”陈小雨低下头,“阿姨,是不是...又出事了?”
林晚月沉默了几秒,然后点点头:“嗯。有些麻烦。”
“很麻烦吗?”
“很麻烦。”
女孩咬了咬嘴唇:“我...我能帮上忙吗?”
林晚月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这个孩子,经历了父亲的病逝、千里逃亡、现在又卷入这些成年人的残酷争斗...她本该在校园里无忧无虑地读书,而不是在这里为她担心。
“你好好读书,就是帮阿姨最大的忙了。”林晚月摸摸她的头,“去睡吧,阿姨会处理好的。”
陈小雨点点头,但没有走。她站在书桌边,看着那些红色数字:“阿姨,爸爸以前说过...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您...别太累了。”
林晚月的眼眶突然红了。她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文件:“嗯,阿姨知道。去吧。”
女孩终于走了,轻轻带上了门。
书房里又恢复了寂静。林晚月端起牛奶,喝了一口。牛奶已经有点凉了,但那股温热还是顺着喉咙流下去,稍微缓解了胸口的寒意。
她重新看向那些数字。八千六百万的缺口。十五天的时间。
第一个选择:变卖资产。北辰集团名下还有几处房产、一些股权、以及“饕餮小筑”的部分门店。全部变现的话,或许能凑出三四千万。但变卖需要时间,而且在这个节骨眼上变卖,等于告诉所有人北辰不行了,会引发更大的恐慌。
第二个选择:寻求新的融资。但银行已经对她关门,民间借贷利息高得吓人,而且...顾明宇既然能让银行抽贷,就肯定也能阻断其他融资渠道。
第三个选择:拖延。找律师,打官司,以程序不合规为由起诉银行,争取时间。但诉讼周期漫长,而且会彻底撕破脸,以后就别想在银行系统里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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