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的夜晚,仿佛是一个被时间遗忘的角落,弥漫着一种神秘而又令人陶醉的氛围。这里,香料与权力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混合物。
晚风轻拂着御花园,带来了沉水香的甜腻和龙涎的厚重香气。这些香料的味道在空气中交织、融合,如同一曲优美的交响乐,让人陶醉其中。然而,在这美妙的香气背后,还隐藏着一种更深邃的气息,它来自帝国的心脏,如同金属与古老羊皮纸混合的沉郁味道,给人一种庄严而又压抑的感觉。
巨大的琉璃宫灯悬挂在雕梁画栋之间,宛如夜空中的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这些宫灯的光芒透过琉璃灯罩,折射出无数扭曲晃动的光斑,如同梦幻中的光影世界。这些光斑洒落在精心修剪的异域花木上,给它们涂抹上了一层虚假的、近乎病态的艳丽色彩,使得原本就美丽的花木更显妖娆。
池水平静如镜,倒映着灯火的光辉。然而,这看似平静的池水却并非真正的宁静,它只是表面上的死水微澜。仔细观察,会发现这池水粘稠得仿佛冷却的油,没有丝毫的生气和活力。
皇帝身着一袭明黄色的龙袍,斜倚在那张镶嵌着南海珍珠的紫檀木御座上,他的身体微微后仰,双眼紧闭着,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然而,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那张被岁月和权力刻下深深沟壑的脸上,此刻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倦怠与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
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中,丝竹管弦之声靡靡,如泣如诉,从殿角传来,萦绕在每个人的耳畔。那些技艺精湛的乐师们额角沁汗,他们全神贯注地弹奏着手中的乐器,指尖在弦上飞舞,每一个音符都恰到好处,共同奏响了这最繁复华丽的宫廷乐章。
然而,尽管乐师们如此卖力地演奏,皇帝的眉头却微微蹙起,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驱赶耳边某种无形的蚊蝇。这细微的动作,透露出他内心的烦躁和不满。
终于,皇帝似乎再也无法忍受这嘈杂的乐声,他猛地睁开双眼,眼神冷漠而锐利,如同一股寒风吹过宫殿。他的声音虽然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威严,瞬间压过了所有的乐音:“停!”
这简单的一个字,如同惊雷一般在宫殿中炸响,乐师们的手指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僵在原地,不敢再有丝毫动作。整个宫殿都在这一刻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皇帝那沉重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回荡。
皇帝的视线扫过殿下匍匐的臣子,最后落在跪伏在地的宫廷乐正头上。“匠气十足,”他缓缓吐出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子投入死水,“匠气十足!华彩堆砌,技巧登峰造极,却毫无灵魂!听得朕……耳朵发木,心里……发空!”
乐正的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枯叶,额头紧贴着冰凉的金砖,汗水瞬间浸透了朝服的后背。
就在这时,一阵风,从御花园深处未被灯火照亮的角落吹来。它带着夜露的微凉,掠过沉睡的蔷薇花瓣,拂过池边新发的柳条,然后,极其轻盈地,携来了一缕声音。
起初只是几个零星的、如同碎钻跌落玉盘般的音符,清澈得不带一丝杂质。随即,那声音连缀成线,婉转而起,如同一股清泉,毫无预兆地注入这被香料和靡音淤塞的宫殿!
那是夜莺的歌声。
没有复杂的旋律堆叠,没有炫技的高音转折。它纯净、空灵,带着森林深处晨曦穿透薄雾的湿润,带着新叶在风中舒展的生机,带着露珠从草尖滚落的轻盈颤音。它像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拂去了皇帝心头的烦躁,抚平了他眉间的褶皱。他猛地坐直身体,眼中爆发出久违的、近乎贪婪的光芒!
“抓住它!”皇帝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不惜一切代价!朕要这歌声!永远留在朕的身边!”
三天后,精钢打造的囚笼,被小心翼翼地抬进了帝国工造司的核心禁地——神机坊。这里没有御花园的香气,只有浓烈刺鼻的金属冷却液气味、润滑油刺鼻的腥味,以及一种无处不在的、细小齿轮高速运转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嗡鸣。空气沉重而燥热,巨大的熔炉在角落喷吐着暗红色的火焰,将匠师们佝偻的身影投射在挂满工具的冰冷墙壁上,如同跳动的鬼影。
笼中的夜莺,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冰冷的精钢栅栏角落。它原本如同黑曜石般光泽的羽毛此刻黯淡无光,蓬乱地炸起。那双曾映照森林星光的眼睛,充满了惊惶和绝望,小小的身躯随着每一次呼吸剧烈起伏。它看着那些穿着油腻皮围裙、眼神狂热而冰冷的匠师们,看着他们手中闪烁着寒光的、奇形怪状的金属工具,喉咙里发出无声的哀鸣。
为首的宫廷大匠师崔久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囚笼,戴着厚实皮手套的手,像抓取一件易碎的精密仪器,将瑟瑟发抖的夜莺捧了出来。他的动作没有丝毫温柔,只有一种对待待加工材料的绝对冷静。他将夜莺固定在冰冷的合金手术台上,几道精巧的金属卡扣瞬间锁死了它小小的翅膀和脚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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