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倾盆的傍晚,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老宅门前。车门打开,林晚抱着一个红木匣子,踏入这片她二十年未曾踏足的土地。老宅已荒废多年,藤蔓爬满墙壁,唯有院中那张石桌,依旧干净如初,仿佛有人每日擦拭。
匣子是律师送来的。父亲去世后,他唯一的遗物,就是这盆“永生盆景”。
林晚打开匣子。
盆景不大,置于一方青瓷浅盆中,主干虬曲如龙,枝叶却极小,每一片叶子都薄如蝉翼,通体泛着玉石般的光泽。最令人惊异的是,每一片叶面上,都清晰地刻着一张人脸——那是她的祖辈。
曾祖父,面容刚毅,眼神如刀;曾祖母,温婉含笑,鬓角插花;祖父,眉宇间有股倔强;祖母,慈祥中带着忧愁……每一片叶子,都是一张微雕肖像,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开口说话。
匣子底部,压着一张泛黄的宣纸,上书《永生盆景照看须知》:
**第一条:每日需用无根之水(雨水/露水)浇灌。**
**第二条:定期以银针修剪多余枝叶,否则影响肖像清晰度。**
**第三条:禁止向他人展示盆景背面根部。**
末尾,是父亲潦草的字迹:“晚晚,盆景即家魂。照看好它,就是照看好我们所有人。切记,切记。”
林晚将盆景置于石桌,指尖轻触一片叶子。刹那间,一股冰凉的触感顺指而入,她眼前闪过一幅画面:曾祖父站在田埂上,手持镰刀,对年幼的父亲说:“做人要硬气,宁折不弯。”
她猛地缩手,心跳如鼓。
这不是盆景,这是记忆的容器,是血脉的延续。
她决定留下,照看这盆景,也照看这座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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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周,她严格遵守规则。
每日清晨,她用竹筒收集屋檐下的露水;若逢雨天,则撑伞立于院中,接取雨水。她将水轻轻洒在盆土上,水珠滚过叶面,那些肖像仿佛在微笑。
她也找到了那根银针——藏在匣子夹层中,针尖极细,针身刻着“净念”二字。
她发现,若不修剪,盆景的枝叶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新芽冒出,嫩叶舒展。但若放任不管,老叶上的肖像会变得模糊,如同被水浸过的照片。
她每三日修剪一次,用银针轻轻剪去多余枝叶。每剪下一小段,那枝叶便在空中化为青烟,消散无踪。
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每当她修剪时,脑中会浮现出祖辈的箴言:
“宁折不弯。”——曾祖父。
“心软是福,也是祸。”——曾祖母。
“读书人,要有骨气。”——祖父。
“忍一时风平浪静。”——祖母。
她开始理解父亲为何一生孤僻。他照看了这盆景三十年,日日与亡者对话,如何能真正活在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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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月,她遇到了问题。
连续两周无雨,露水稀少。她收集的水,只够勉强维持盆景不枯。
她看着盆景的叶子开始泛黄,肖像的轮廓变得模糊,心中焦急。
她想起厨房的净水器。
“净水也是水,应该可以吧?”她想。
她接了一杯净水,正要浇下,指尖触到叶子,曾祖父的影像突然在她脑中怒吼:“**宁折不弯!**”
她手一抖,水杯落地。
她不敢用。
又熬了三日,盆景的叶子开始卷曲,祖父的影像在她梦中出现,指着她说:“你忘了家训!”
她终于崩溃。
深夜,她偷偷接了一杯自来水,混入少量露水,浇了下去。
水渗入土壤的瞬间,盆景发出一声极轻的“咔”响,像是某种机关被启动。
她屏息观察。
一夜过去,新芽冒出,嫩叶舒展。
她松了口气。
但次日清晨,她凑近细看,顿时毛骨悚然——
新长出的嫩叶上,赫然刻着一张脸。
是她自己。
面容惊恐,眼神空洞,嘴角下垂。
她用水不当,导致新叶生长刻上了照看者的肖像。
她颤抖着拿起银针,想剪去那片叶子。
但银针触到叶面,她脑中突然响起父亲的声音:“你剪了它,就是剪了自己。”
她停手。
那片“她”的叶子,就那样挂在枝头,日日看着她,如同一个无声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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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个月,她开始研究根部。
盆景的背面,根部盘根错节,深埋于青瓷盆中,从不示人。父亲的须知中严禁展示根部,但她好奇——这盆景为何能永生?根部是否藏着秘密?
她查阅古籍,找到一本残破的《奇木志》,其中记载:
> “永生盆景,以‘魂木’为基,‘刻影术’为法,‘共生契’为核。其根非土养,乃以照看者之‘生息’为养料。若根现于外人之眼,则‘共生契’激活,盆景与照看者建立痛苦连接,痛楚共生,生死相依。”
林晚浑身发冷。
她终于明白父亲为何一生病痛缠身——他与盆景共生,他的生命力,养活着祖辈的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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