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总是阴雨连绵、连砖墙都渗出湿气的垂泪城,莱恩·克罗夫特的生活像一本被强行合上的旧书,沉闷而压抑。母亲改嫁后,他们搬进了继父卡斯珀·莫雷蒂那栋位于城市边缘、终年散发着蜂蜡和旧木头气味的庞大宅邸。莫雷蒂先生是个木偶师,经营着一家早已过时、门可罗雀的木偶剧院。他本人也像一具精心保养的木偶:衣着永远一丝不苟,言行举止带着一种刻板的优雅,脸上总挂着恰到好处却从不达眼底的微笑。莱恩厌恶这里的一切,厌恶空气中漂浮的木屑粉尘,更厌恶继父那双过于灵巧、仿佛能看透人心思的苍白双手。
莱恩的母亲沉溺在新生活的脆弱幸福感中,刻意忽视着儿子与继父之间冰冷的鸿沟。为了“促进感情”,在莱恩十三岁生日那天,莫雷蒂先生送给他一份礼物——一个等比例缩小的、按照莱恩相貌精心制作的提线木偶。
“每个男孩心里都住着个演员,莱恩。”莫雷蒂的声音平滑得像丝绸,“‘小莱恩’会是你最好的玩伴。他会帮你……更好地理解这个家,理解规矩。”
那木偶堪称艺术品。榉木雕刻的面容栩栩如生,甚至捕捉到了莱恩眉宇间那抹倔强的忧郁。关节用黄铜构件连接,穿着缩小版的、和莱恩当天一样的格子衬衫和背带裤。但它空洞的玻璃眼珠,和嘴角那丝被固定住的、似笑非笑的弧度,让莱恩感到一阵寒意。他道了谢,木然地接过,随手将它扔在了卧室角落的摇椅上,打算尽快遗忘。
然而,从那天起,怪事开始发生。
莱恩注意到,每天清晨醒来,那个被他随意放置的木偶,总会以一种极其自然的、像是刚刚活动过的姿势“坐”在摇椅上,面朝着他的床。起初他以为是母亲或女仆整理房间,但她们都矢口否认。
更诡异的是他的记忆。一些细微的、本应只有他自己知道的事情,会从莫雷蒂先生口中不经意地流露出来。比如,莱恩昨天在阁楼偷偷藏起了一本从旧家带来的、父亲的照片册;比如,他前天在日记里写下了对继父和这所房子的厌恶。莫雷蒂先生不会直接点破,而是会用一种迂回的方式“提醒”他:“莱恩,阁楼灰尘大,对呼吸不好。”或者,“写日记是个好习惯,但消极情绪积压太多,会扭曲一个人的面相,就像……嗯,就像没调整好平衡的木偶。”
莱恩感到毛骨悚然,一种被无形之眼监视的恐惧攫住了他。他开始怀疑那个木偶。一天晚上,他假装睡着,然后在午夜时分悄悄睁开一条眼缝。
月光下,他看到角落摇椅上的木偶,那双玻璃眼珠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磷火般的反光。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木偶的头部正在极其缓慢地、几乎难以察觉地转动,视线扫过房间,最后定格在他身上!与此同时,莱恩感到一股轻微的晕眩,仿佛有冰冷的细丝正从他的太阳穴缓缓抽出什么东西。他猛地坐起,打开台灯,晕眩感消失了,木偶也恢复了静止,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噩梦。
但莱恩知道不是。他确定了,这个木偶在窃取他的记忆,或者说,在“同步”他的一切。它是继父安放在他身边的间谍!
恐惧变成了愤怒。第二天,他趁没人的时候,抓起木偶,想把它砸碎。但就在他举起手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完全不属于他自身意志的力量猛地控制了他的手臂!他的肌肉僵硬,关节像生锈的齿轮,无法动弹。同时,一个清晰的、冰冷的“指令”直接在他脑中响起:“放下。损坏礼物是极其失礼的行为。”
莱恩惊恐万分,奋力挣扎,但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几分钟后,控制力消失,他虚脱地瘫倒在地,大口喘气。木偶依旧完好无损地躺在他手边,玻璃眼珠漠然地对着天花板。
那天晚餐时,莱恩因为心神不宁打翻了一杯水。莫雷蒂先生没有责备,只是用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看了莱恩一眼。那眼神,和木偶的眼神一模一样。晚上,莱恩梦见自己变成了木偶,被无数透明的线吊着,在舞台上表演着根本不是他自己想法的动作,台下,继父端坐着,脸上是满意的笑容。
他意识到,反抗是徒劳的。木偶不仅会读取他,还能在关键时刻反过来控制他!他陷入了绝望的囚笼。他变得沉默寡言,尽力让自己像个透明人,行为举止也尽量符合继父那套刻板的“规矩”,生怕任何“出格”的念头或行为会触发木偶的操控。
然而,真正的恐怖才刚刚开始。莱恩发现,即使他努力 conform,木偶的“同步”和控制仍在继续,而且变本加厉。它不再只是阻止他破坏规矩,而是开始“修正”他。当他因为思念生父而走神时,会突然不受控制地挺直背脊,脸上自动浮现出继父那种标准的微笑。当他因为母亲的忽视而感到难过时,喉咙会像是被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直到那种“负面情绪”被强行压下去。他甚至开始用一种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过于礼貌和疏离的腔调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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