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末刻,水寨的厮杀声渐渐平息。
清辞的梭子船驶回岩洞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凉气。水面漂浮着无数船只残骸和尸体,江水被染成暗红色。水寨入口处的木栅栏被撞碎了大半,几艘虎贲营的楼船卡在残骸中,仍在燃烧。
但江上人家的抵抗比想象中更顽强。岩洞内灯火通明,受伤的弟兄被抬到干燥处救治,妇孺忙着煮水熬药,青壮们则在外围警戒,防备敌人再次来袭。
“七叔回来了!”了望哨上传来欢呼。
江老七站在一艘还算完好的快船上,赤着上身,胸口缠着浸血的布条,手中提着一把卷刃的砍刀。看见清辞等人,他咧嘴笑了,露出一口黄牙:“姑娘平安就好!咱们这一仗,打赢了!”
确实打赢了。虎贲营三十艘战船,被烧毁了十八艘,俘虏七艘,剩下的狼狈逃窜。水寨虽然损失惨重——战死一百三十七人,重伤二百余——但保住了根基。
“周大人!”江老七看见清辞扶着的周盐政,眼眶顿时红了,“您还活着!老天有眼!”
周盐政虚弱地摆摆手,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老七……拿着这个……去城西……燕子矶往西十里……有座荒废的龙王庙……庙底地窖……藏着……藏着三千套兵甲……还有……五万石粮草……”
这是他在遇刺前就布下的后手。江南富庶,但粮仓多被官府控制。这五万石粮食,是他多年暗中从各地调拨,以备不时之需的。
江老七接过令牌,手在颤抖:“周大人……您……”
“别废话……快去……”周盐政说完这句,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清辞和晚棠将他抬进岩洞深处一个干燥的洞穴。容华长公主检查了他的伤势,眉头紧锁:“三处刀伤都不致命,但伤口感染了,加上失血过多……能不能熬过来,就看今夜。”
她从药箱中取出银针,开始为周盐政施针。清辞则拿出母蛊的血,去救治那个被感染的少年。
少年被单独隔离在另一个小洞穴里,四肢被绑在木架上,已经彻底失去神智,口中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他的皮肤开始长出细密的鳞片,眼睛完全变成了竖瞳。
清辞按照白发老者说的方法,将一滴母蛊血滴入少年眉心。金血渗入皮肤,少年猛地抽搐起来,口中吐出大量黑水和红色蛊虫。晚棠在一旁用火把烧灼那些蛊虫,空气中弥漫着焦臭的气味。
大约一盏茶时间后,少年的抽搐渐渐停止,皮肤上的鳞片开始脱落,眼睛也恢复了正常。他茫然地看着四周,声音嘶哑:“我……我在哪……”
“你安全了。”清辞柔声道,“好好休息。”
同样的方法,她又救治了十几个出现感染症状的弟兄。母蛊血用掉了三分之一,玉瓶轻了一些。
做完这一切,天已蒙蒙亮。清辞走出洞穴,站在水寨边缘,望着江面上渐渐散去的晨雾。晚棠递给她一碗热粥,里面加了鱼干和野菜,虽然简陋,却是此时最好的慰藉。
“喝点吧,你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清辞接过粥碗,却没有喝。她的目光落在江面那些漂浮的尸体上:“晚棠,你说……这些人,为什么要死?”
晚棠沉默片刻,在她身边坐下:“因为他们想要活着。想要有尊严地活着,想要子孙后代不用再被官府欺压,想要这长江上能自由打渔,不用交层层苛捐杂税。”
她指向岩洞里忙碌的人们:“你看他们。衣服破烂,食不果腹,但眼神里有光。因为他们相信,跟着你,跟着周大人,能换来一个好世道。所以他们愿意拼命。”
清辞低下头,泪水滴进粥碗里,漾开一圈圈涟漪。
“我不是什么救世主……我只是……只是一个侥幸活下来的遗孤。”
“正因为你是侥幸活下来的遗孤,你才更懂得活着的可贵。”晚棠握住她的手,“清辞,这世上没有天生的君王。但有的人生来就担着责任,就像你母亲,就像你。你可以逃,可以躲,但那些冤死的人不会瞑目,那些还在受苦的人不会得救。”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你知道吗,在宫里那些年,我最佩服你什么?不是你多聪明,多会算计,而是你总能看到那些‘看不见’的人——那些扫地的小太监,洗衣的老宫女,看门的侍卫。你会记得他们的名字,会在他们生病时悄悄送药。那时候我就想,如果有一天这天下是你来治理,该有多好。”
清辞抬起头,眼中泪光未干,却有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我会尽力。”她说,“但需要你帮我。”
“我一直都在。”晚棠微笑。
两人并肩坐着,看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晨光驱散了最后的雾气,金陵城的轮廓在晨曦中清晰起来。那座千年古城沉默地矗立在长江畔,像一头沉睡的巨兽。
“四天。”清辞轻声说,“我们只有四天时间准备。”
“够用了。”晚棠眼中闪过锐利的光,“江上人家有两千子弟,加上周伯伯藏的三千套兵甲,再联络江南各府的义军,凑出万人队伍不成问题。女真大军从海路来,不擅水战,我们可以半渡而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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