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的船在运河上行了七日。
清辞坐在舱中,看着两岸景色从北方的萧索渐变为江南的蓊郁。虽是冬日,江南的树木仍带着残绿,水面上薄雾氤氲,偶有渔舟唱晚,一派宁静祥和。
但她知道,这宁静是假象。
“还有三日到扬州。”晚棠掀帘进来,手中端着一碗热粥,“姜姨说你今日又没怎么吃东西,这粥里加了安神的药材,趁热喝。”
清辞接过,小口喝着。粥是普通的白粥,但米香浓郁,带着淡淡的药草味。她忽然想起母亲沈婉蓉,那个被囚禁在江南密室里的女人,是不是也曾这样,透过小窗望着外面的运河,思念远在金陵的女儿?
“在想什么?”晚棠在她身边坐下。
“想母亲。”清辞放下粥碗,“她在江南被关了十三年,从二十四岁到三十七岁,最好的年华都耗在那间密室里。可她的手札里,没有一句怨恨。”
晚棠握住她的手:“她爱你。”
“我知道。”清辞苦笑,“但正因如此,我更恨。恨太后,恨那些把她关起来的人,恨这吃人的世道。”
“等到了江南,我们查清一切,为你母亲讨回公道。”
清辞点头,正要说什么,船身忽然剧烈摇晃。
“怎么回事?”晚棠警觉地站起。
舱外传来李岩的声音:“陛下,前方有艘货船失控,撞过来了!”
晚棠冲出船舱,只见一艘满载木材的货船正顺流而下,船头直冲她们的官船。货船上空无一人,显然是被人故意放了缆绳。
“避不开!”船夫惊慌大喊。
千钧一发之际,晚棠抓起船篙,运足内力,朝货船船头猛地一撑。两船擦肩而过,木材纷纷落水,溅起巨大水花。
官船被撞得倾斜,清辞在舱中站立不稳,眼看要摔倒,被冲回来的晚棠一把扶住。
“没事吧?”晚棠急问。
“没事。”清辞脸色苍白,“是意外?”
“不是。”晚棠眼神冰冷,“那艘货船被人动了手脚。李岩!”
李岩从船尾跑来:“将军,属下派人去追了,但货船顺流太快……”
“不必追了。”清辞冷静下来,“这是警告,或者说……试探。他们知道我们南下了。”
“看来这一路不会太平。”晚棠扶她坐下,“从今日起,你我同吃同住,寸步不离。”
清辞看着她眼中的关切,心中一暖:“好。”
接下来的两日,风平浪静。
第三日黄昏,船到镇江。按计划,她们要在此换乘马车,走陆路去扬州。
镇江的悦来客栈早已被包下,里外三层都是便装侍卫。掌柜的是个精明的中年人,见到清辞一行人,点头哈腰地安排食宿。
晚棠仔细检查了房间,确认无误,才让清辞入住。
“晚饭我让他们送到房里来。”晚棠道,“你累了一天,早点休息。”
清辞确实累了。连日舟车劳顿,加上小产后身体未愈,她只觉得浑身酸痛,头晕目眩。姜司药为她诊脉,又开了几副药。
“陛下气血两亏,若不好生调养,恐落下病根。”姜司药忧心忡忡。
“等江南事了,朕一定好好休息。”清辞苦笑。
晚饭时,晚棠亲自试了每道菜,确认无毒,才让清辞动筷。菜是江南风味,清淡精致,但清辞没什么胃口,只喝了半碗汤。
“再吃些。”晚棠夹了块鱼肉给她,“你太瘦了。”
清辞勉强吃了,忽然觉得喉间一甜,猛地咳嗽起来。
“怎么了?”晚棠脸色一变。
清辞摆摆手,想说没事,却咳出一口血来。
“有毒!”姜司药冲过来,把脉后脸色煞白,“是‘牵机散’,剧毒,服后十二个时辰发作,五脏六腑逐渐衰竭……”
“怎么会?”晚棠又惊又怒,“每道菜我都试过!”
“不是菜里。”清辞虚弱地摇头,“是……是粥。”
她想起来了,下午在船上喝的那碗粥。当时觉得味道有些怪,但以为是药材的味道,没在意。
“粥是姜姨熬的!”晚棠看向姜司药。
姜司药扑通跪地:“陛下明鉴!臣绝无二心!”
“朕知道。”清辞喘息着,“是……是有人在药材里做了手脚。”
“药材是我亲自抓的,从太医院带出来的……”
“太医院里有内奸。”清辞闭上眼睛,“李岩,立刻传讯京城,查封太医院,所有人等一律羁押,彻查!”
“是!”李岩转身要走。
“等等。”清辞叫住他,“秘密进行,不要打草惊蛇。”
李岩离开后,姜司药急忙配药解毒。但牵机散是奇毒,解药难配,需要三味珍稀药材,客栈里根本没有。
“只能暂时压制。”姜司药含泪施针,“陛下,必须立刻回京,太医院库房里有……”
“来不及了。”清辞脸色越来越差,“从这里回京,最快也要五日。朕撑不到那时。”
“那怎么办?”晚棠握紧她的手,眼中含泪。
清辞看着她,忽然笑了:“晚棠,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也这样握着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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