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罐里的水彻底沸腾了,白色的水汽在洞穴里氤氲开,带着单纯的、属于高温水蒸气的干净气味。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来,落在我手上那几颗灰褐色、毫不起眼的石螺上。
小耳朵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身体微微后仰,仿佛我拿着的不是几颗水边常见的小东西,而是什么剧毒的蝎尾。小爪子把脸埋进母亲怀里,又忍不住偷偷露出一只眼睛看。禾虚弱地靠着岩壁,眼神复杂,既有对我无条件的信任,也有一丝本能的畏惧。雷站在稍远的地方,手里处理兔子的动作慢了下来,灰色眼眸如同最精准的尺,丈量着我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陶罐中翻滚的水花。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胸腔里敲打出清晰而快速的节奏。手掌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石螺粗糙冰凉的壳硌着皮肤。
没有退路了。
我定了定神,将几颗已经在水里浸泡吐沙(时间仓促,效果存疑)的石螺,轻轻放入沸腾的陶罐中。
“嗤啦——”
轻微的声响。石螺入水,在滚水中沉浮,灰褐色的壳瞬间被水汽包裹。
接下来是等待。按照我有限的知识,这类水生贝类需要足够时间的加热来确保安全。我估算着时间,用一根细长的树枝,小心地拨动着陶罐里的石螺,让它们均匀受热。
洞穴里很安静,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陶罐中水持续沸腾的咕嘟声,以及……禾偶尔压抑的轻咳。兔肉的腥气和野菜的清新气味弥漫在空气中,但我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小小的陶罐里。
大约煮了十分钟,我用树枝将石螺一一捞出,放在一块干净(相对而言)的石板上稍微晾凉。此时,石螺的壳紧紧闭合着,看不出里面的变化。
最关键的一步来了——取肉。
我用石片的尖角,小心地撬开一个石螺紧闭的壳口。阻力比想象中大,我用了些力气,才“咔嚓”一声撬开一条缝隙。一股极其清淡、却异常鲜明的、带着水泽鲜甜的气味,随着热气从那缝隙里飘散出来,迅速钻进我的鼻腔。
这气味……很正!没有预想中的土腥或泥臭味,反而是一种非常纯粹的、属于优质蛋白质和氨基酸的鲜!
我精神一振,手下用力,彻底掰开螺壳。灰白色的螺肉蜷缩在壳内,因为受热而紧缩,看起来只有一点点。我用细树枝小心地将螺肉完整地挑出来。肉质看起来紧实,颜色干净,没有奇怪的黏液或可疑的内脏团块(我凭记忆尽量去掉了类似消化腺的部分,但说实话,并不完全确定)。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一共五颗石螺,取出的螺肉加起来,也只有小半勺的量,少得可怜。但这小半勺螺肉散发出的、越来越清晰的鲜美气息,已经让洞穴里的其他人表情发生了变化。
小耳朵的鼻子不自觉地抽动着,嫌恶的表情里掺杂了一丝困惑和好奇。雷的眉头依旧皱着,但目光中的审视多于否定。连小爪子都从母亲怀里探出半个脑袋,小鼻子一耸一耸。
我将这来之不易的一点点螺肉,重新放回陶罐已经减少了许多的沸水中。这一次,加入了两片火根,几片我之前采集的、味道清新的类似野葱的叶子,还有一小撮从岩壁上刮下、经过提纯后留下的最干净的盐晶。
火根的辛暖,野葱的清香,盐的咸鲜,与螺肉本身那极其纯粹而浓缩的鲜味,在持续滚沸的热力作用下,开始缓慢而奇妙地融合。
没有油脂的醇厚,没有肉类纤维的质感,只有一种清澈的、柔和的、却仿佛能直接熨帖到肠胃深处的“鲜”与“暖”,随着水蒸气弥漫开来。这气味并不霸道,却异常持久和诱人,像一条温暖滑润的丝线,轻轻缠绕在人的嗅觉和……味觉想象上。
陶罐里的水,在长时间的熬煮和蒸发下,只剩下浅浅的一小碗底,颜色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类似琥珀的茶色,清澈见底。
汤,成了。
我将这浓缩的一小碗汤,小心地倒入一个干净的(用沸水反复烫过)小石碗里。汤色清亮,热气袅袅,那股复合的鲜香达到顶峰,甚至暂时盖过了旁边正在烤制的兔肉香气。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碗清汤上。洞穴里安静得能听到火苗舔舐柴火的细微声响。
我端起石碗,吹了吹,递向雷——按照约定,他先尝。
雷看着我,灰色的眼眸深不见底。他没有立刻接,而是又看了一眼碗中清亮的汤,仿佛要透过这液体,看清里面是否隐藏着无形的毒素或诅咒。然后,他伸出手,接过了石碗。
他的手指很稳,碗没有一丝晃动。他先凑近碗边,仔细闻了闻,鼻翼微微翕动。然后,他抬眼看了我一下,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我紧张得手心再次冒汗。
接着,他端起碗,凑到唇边,没有犹豫,喝下了一小口。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小耳朵紧张地攥紧了拳头,禾也屏住了呼吸,连懵懂的小爪子都瞪大眼睛看着雷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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