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晚的节目接近尾声,主持人高昂的嗓音渲染着普天同庆的欢腾,窗外的鞭炮声已零星响起,预告着新旧交替时刻的迫近。练江新苑十三楼里,那股晚餐时的剑拔弩张,随着时间流逝和刻意的回避,似乎被冲淡了些,沉淀为一种疲惫的沉默。
父母年纪大了,精神不济,不到十一点便支撑不住,相互搀扶着回房休息了。母亲临睡前,还特意看了看坐在沙发两端的何炜与奚雅淓,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关上了房门。轩轩难得放假,也脱离了紧张的学习节奏,早早躲回自己房间,戴着耳机沉浸在他的游戏世界里,将客厅的寂静与电视的喧哗一并隔绝。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何炜和奚雅淓,分坐在长沙发的两端。中间空着的距离,像一道无声的沟壑。电视屏幕的光在他们脸上明明灭灭,映照着彼此僵硬而疏离的侧影。
沉默如同实质,挤压着空气。何炜能听到自己有些滞重的呼吸声,也能听到奚雅淓偶尔调整坐姿时,衣物摩擦的细微声响。他知道,有些话,今晚必须说。那道沟壑,不能任由它继续扩大,尤其是在这个本该团圆的夜晚。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足够的勇气,转过头,看向奚雅淓。她正盯着电视屏幕,但眼神没有焦点,显然也在出神。
“雅淓,”他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在电视背景音里显得微弱,“晚上……是我话说得不对。”
奚雅淓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没有立刻回应,依旧看着前方。
何炜继续艰难地说道:“我知道这半年,你一个人带着轩轩在外面,吃了很多苦,承受了太多压力。我……我非但没帮上什么忙,还因为自己的事,让你更操心。陈主任……确实帮了大忙,这份人情,我们得认,该谢。我不该……不该用那种语气去揣测。是我不好。”
他一口气说完,感觉像搬开了压在心头的一块石头,却又立刻被另一种空落落的忐忑取代。他等着她的反应,是继续冰冷的沉默,还是更激烈的驳斥?
奚雅淓缓缓转过头,看向他。电视闪烁的光在她眼中跳动,让她的眼神显得有些复杂难辨。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那目光里有审视,有残留的愠怒,但似乎也有一丝……松动。
“你也知道不容易。”她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不再像晚餐时那样尖锐,带着一种深切的疲惫,“这一年,谁都不容易。你爸突然病倒,你自己工作上……又出了那档子事,心里肯定也憋着。家里家外,一团乱麻。”
她顿了顿,目光微微低垂,落在自己交握的手上。“我有时候……也是急了,话赶话,说重了。但何炜,我们走到今天,不是哪一个人的问题。是太多事堆在一起,把人都磨得没样子了。”
她的语气里,罕见地流露出一种超越具体对错的、对生活本身沉重性的共同感知。这不是原谅,更像是一种基于漫长婚姻和共同经历的理解,一种在满地狼藉中,暂时放下武器、承认彼此都已是伤痕累累的疲惫共识。
何炜心中微微一震,一股酸涩的热流涌上喉头。他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他以为会得到冷漠或指责,却得到了更复杂、也更沉重的东西——一种共担苦难的认同,但这认同里,也清晰地映照出他们关系的裂痕与疏远。
“谢谢你……雅淓。”他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是我没做好。”
奚雅淓摇了摇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仿佛刚才那番话已经耗尽了此刻沟通的力气。她重新将目光投向电视,屏幕上,倒计时的数字已经开始闪烁,主持人带领全场观众一起高声倒数。
“十、九、八……”
窗外,鞭炮声骤然密集起来,噼里啪啦,震耳欲聋,绚烂的烟花也开始在夜空中争先恐后地绽放,将房间照得忽明忽暗。
“七、六、五……”
何炜也看向电视,但眼角余光能瞥见奚雅淓的侧脸。在烟花明灭的光芒中,她的表情显得平静而遥远。
“四、三、二、一!新年快乐!”
零点钟声敲响,电视内外一片欢腾。几乎同时,何炜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开始接连不断地震动起来,屏幕被源源不断涌出的微信消息提示点亮。拜年的、祝福的、群发的、夹杂着搞笑表情包的……各种信息像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
他下意识地拿起手机,解锁屏幕。手指机械地滑动,目光快速掠过那些千篇一律的祝福话语。“新年快乐,万事如意”、“恭贺新禧,阖家安康”……来自同事、同学、一些不甚相熟的朋友,甚至还有几个久未联系的远亲。他麻木地看着,心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是例行公事般地,偶尔点开一两条,回个“同乐”或者一个系统自带的拜年表情。
世界似乎都在这一刻沉浸在虚拟的热情与喧嚣里,只有他,身处热闹的中央,却感觉像个格格不入的旁观者。
就在他准备放下手机,对奚雅淓说一声“新年好”时,一条新的信息提示,毫无预兆地弹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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