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在世时总说,民国三十六年的那场杨家将大戏,是他这辈子见过最热闹也最邪乎的事儿。那年我爷刚十七,在镇上的戏班子里做杂役,搬道具、搭戏台、给角儿们端茶递水,啥活儿都干。事儿就发生在邻村马家营,一个三面环山、只有一条土路进出的村子。
马家营的大户马老爷过六十大寿,特意请了我们戏班子去唱三天三夜。头天下午我们到的时候,村里已经热闹起来了,戏台搭在村西头的打谷场上,正对着一片乱葬岗。我爷当时就觉得不妥,戏班子的老规矩,戏台不能正对着坟地,要么挪位置,要么在台口挂块红布挡煞。可马老爷说时辰定好了,动不得,还说那片乱葬岗都是早年间打仗死的兵,阳气重,不怕。
班主收了人家双倍的工钱,也不好多说,只让伙夫在戏台四角各点了一盏油灯,又让唱武生的李大胆儿在台柱上贴了两张黄符——那黄符是李大胆儿他舅给的,他舅是跑江湖的阴阳先生,说能镇住孤魂野鬼。
头天晚上唱的是《穆桂英挂帅》,戏台上锣鼓喧天,台下坐满了村民,连乱葬岗那边都能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影,不知道是风吹的树影,还是别的什么。我爷在后台候着,给角儿们递水的时候,总觉得后颈发凉,像是有人在盯着他。他回头看了好几次,后台除了几个化妆的角儿和打杂的,啥也没有。
唱到半夜,轮到李大胆儿上场,他饰演杨宗保,手持长枪,一个鹞子翻身,稳稳落在戏台中央。就在这时,台下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喊声,不是村民的声音,尖细刺耳,像是女人的哭声,又带着几分诡异。台下的村民瞬间安静下来,纷纷扭头往哭声传来的方向看——正是乱葬岗那边。
马老爷脸色一沉,骂了句“晦气”,让管家带着几个人去看看。可那几个人刚走到半路,哭声就停了,只看到乱葬岗里的荒草无风自动,像是有东西在里面窜动。管家不敢往前走,带着人回来了,说啥也没有。班主强装镇定,让锣鼓接着响,李大胆儿也硬着头皮往下唱,可我爷明显看出他的手在抖,长枪都差点掉在地上。
第二天早上,戏班子的人刚起床,就听说村里的王寡妇死了。王寡妇才三十多岁,丈夫早死,无儿无女,平时很少出门。有人说昨晚看到她去了戏台那边,还站在人群后面看戏,可没人知道她是啥时候死的。更邪乎的是,发现她尸体的人说,她死的时候,眼睛睁得大大的,直勾勾地盯着戏台的方向,嘴角还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手里紧紧攥着一张戏票——那戏票是我们戏班子印的,上面还印着“杨家将”三个字。
马老爷怕事儿闹大,让人赶紧把王寡妇的尸体抬走埋了,还特意请了个风水先生来看看。风水先生绕着戏台转了三圈,又去乱葬岗那边看了看,回来对马老爷说,这戏台对着的乱葬岗里,有个冤死的女戏子,当年也是唱杨家将的,死的时候才十八,因为被人陷害,含冤而死,尸体就埋在乱葬岗里。这次马老爷请人唱杨家将,锣鼓声和戏文惊动了她的魂魄,她是想借着戏台,再唱一次属于她的戏。
马老爷吓坏了,让风水先生赶紧想办法。风水先生说,得让戏班子加唱一场《目连救母》,给那个女戏子超度,再用三牲祭品祭拜,不然还会有人出事。马老爷不敢耽搁,立刻让人准备祭品,又跟班主商量加戏的事儿。班主虽然害怕,但收了人家的钱,也只能答应。
当天晚上,加唱的《目连救母》如期开演。戏台中央摆着三牲祭品,香火缭绕。我爷在后台帮忙,总觉得空气越来越冷,油灯的火苗忽明忽暗,像是有人在吹。他抬头看了看戏台上方,只见横梁上不知何时挂着一件红色的戏服,正是女戏子穿的那种,随风轻轻晃动,像是有人穿着它在跳舞。
我爷吓得差点喊出声,赶紧拉了拉身边的小徒弟。小徒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也吓得脸色惨白,说:“师哥,那……那不是前几天丢的那件戏服吗?”我爷这才想起,前几天确实丢了一件红色戏服,大家找了好久都没找到,没想到会挂在横梁上。
唱到一半的时候,戏台上的灯光突然全灭了,只剩下四角的油灯还亮着,昏黄的光线下,能看到一个红色的身影在戏台上飘动。台下的村民吓得尖叫起来,纷纷往外跑,马老爷也吓得瘫在椅子上,动弹不得。班主大喊一声“快跑”,戏班子的人争先恐后地往后跑,我爷也跟着跑,跑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个红色身影停在戏台中央,缓缓转过身来,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空白,却让人觉得她在笑。
我们跑到村里的祠堂躲了一夜,直到天亮才敢出来。回到戏台那边,只见祭品被打翻在地,香火也灭了,横梁上的红色戏服不见了,戏台中央的地上,多了一个深深的脚印,像是有人在那里站了很久。
马老爷再也不敢让我们唱戏了,给了我们双倍的工钱,让我们赶紧走。我们收拾东西的时候,李大胆儿发现他贴在台柱上的黄符,全都变成了黑色,像是被火烧过一样。他舅后来告诉他,那是因为遇到了怨气重的厉鬼,黄符已经镇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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