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朝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到第十三公里的。
左肩的枪洞像被烧红的铁钎反复搅动,血顺着外卖制服的袖口滴在泥里,一步一个暗红的句号。老K的背脊顶着他胸口,每颠一次,骨头就摩擦一次,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有人在用钝刀锯他的肋骨。
“老K……换我下来……”
“闭嘴,白猪。”老K喘得比破风箱还难听,“你数学不是好吗?算一算……我背你……每公里……掉多少血?”
李朝阳想笑,却咳出一口带泡沫的血沫子。他抬头,香蕉林在夜色里像无数张牙舞爪的剪影,后面是更远处的山,山后面是河,河后面——他不敢闭眼,一闭眼就浮现半小时前的画面:
探照灯像一把雪白的刀,劈开缅北最后的黑暗,在河心投下一个颤动的圆。圆心里,一面鲜红的旗子贴着水泥墩,被河风吹得猎猎作响。旗子下面,中国武警的扩音器喊得嘶哑:
“跳过来——就是中国!”
那声音隔着五十米的水面,撞进耳膜,比枪声还响。
“老K,还有多远?”
“到河岸……直线八百米……雷区还剩最后一百。”老K的嗓音像被沙纸磨过,“模型我早算过,平均步幅零点七五米,触雷概率百分之一点四……你忍一下,我踩点。”
李朝阳想说“谢谢”,却听见身后香蕉林哗啦一声,像巨兽抖毛。紧接着,手电光柱乱晃,狗吠,缅语咒骂,子弹上膛的金属声——追兵来了。
“跑!”老K猛地加速。
李朝阳眼前一黑,世界变成颠簸的黑白电视。他听见自己血滴在泥水里的滴答,听见老K鞋底踩爆泥泡的噗嗤,听见更远处——河对岸——扩音器里重复的、带着北方口音的汉语:
“再坚持三十秒!接应艇已出发!”
三十秒。李朝阳用仅剩的清醒在脑子里画坐标:X轴是时间,Y轴是生还概率。他算出,如果老K保持此刻速度,且雷区不再爆炸,他们将在二十七秒后抵达河岸;若追兵开枪命中率低于百分之十,生还概率将陡升至——
“砰!”
一发子弹擦着老K的耳廓过去,削掉半只耳机,血珠溅到李朝阳嘴角,咸腥。紧接着,第二发、第三发……像死神的鼓点。老K一个踉跄,右膝跪地,李朝阳从他背上滚下来,摔进一片水洼。
“走……”老K用枪撑地,声音嘶哑却带着笑,“模型里……没算我中弹……你补全。”
李朝阳这才看见,老K的后背——外卖制服整个被血浸透,弹孔像第三个眼睛,黑黝黝地望向他。
“一起走!”李朝阳用没受伤的右手去拽老K的胳膊,却摸到一把滚烫的黏滑。老K反手推他,力道大得惊人。
“过河……替我……把代码……开源。”老K把一张被血泡软的SD卡塞进他手心,“别让我们……只活在……区块高度。”
狗吠更近,手电光已照出香蕉林边缘晃动的影子。老K突然抬头,冲对岸的探照灯咧嘴一笑,露出被血染红的牙,然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李朝阳推向河岸:
“跳!”
那一推像一把千斤锤,砸在李朝阳胸口。他踉跄着冲出去,左脚踩进雷区边缘最后一撮浮土——没有爆炸。他听见身后老K站起来的声音,听见手枪空仓挂机的咔哒,听见老K用普通话喊了一句:
“China!这边!”
紧接着,密集的枪声像一串鞭炮,把夜色炸得千疮百孔。李朝阳不敢回头,他拼命跑,世界只剩下心跳和河风。最后一百米,他看见水面上的接应艇——橡皮艇,蓝白色,艇首漆着“中国边防”四个宋体。探照灯打在他身上,像舞台的聚光,他成了全场唯一的演员。
“跳!”扩音器再次炸响。
李朝阳纵身一跃。半空中,他听见左肩伤口撕开的噗嗤,像破布被撕开。时间忽然变得很慢,他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探照灯钉在河面,看见血珠在灯光里晶莹剔透,看见对岸老K最后的手势——
右手比出“OK”,然后缓缓倒下,变成黑夜里的一个小小逗号。
“扑通!”
河水冰凉,像无数根针扎进毛孔。李朝阳被水流卷着,伤口遇到盐水,疼得他几乎昏厥。但他死死攥住那张SD卡,像攥住最后一根稻草。下一秒,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他后领,把他提出水面。
“兄弟,到家了!”
那是带着山东口音的普通话。李朝阳抬头,看见武警少尉的脸,年轻,晒得黝黑,眼里有河流的反光。他想笑,却先吐出一大口河水,混着血丝。
“后面……还有三十人……”他抓住少尉的袖口,声音像漏风的老风箱,“救……”
少尉回头,对岸的枪声已经稀疏,探照灯扫过,香蕉林只剩晃动的叶子。老K不见了。
“我们会的。”少尉脱下迷彩外套,裹住李朝阳,“你先活,剩下的交给我们。”
橡皮艇掉头,发动机轰鸣。李朝阳躺在艇腹,看见夜空被探照灯劈成两半,一半漆黑,一半雪白。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第一次送外卖,凌晨四点,电动车爆胎,客户给差评——原来那一切,都是为了此刻做注脚。
“老K……”他喃喃。
少尉俯身:“你说什么?”
李朝阳把SD卡举到眼前,血和河水顺着指尖滴在卡面上,像给芯片镀上一层暗红的漆。他用最后的力气,把卡塞进少尉的战术背心口袋:
“区块…………里面有……名单……”
话未说完,黑暗终于合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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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朝阳再睁眼,已是三天后,昆明军区总医院。窗外,三角梅开得正艳,像对岸那面旗子,被风撕成无数小块,贴在蓝天上。医生告诉他,子弹擦过锁骨,差两厘米就碰到主动脉;SD卡里的数据已移交公安部,专案组根据名单,在缅北联合行动,救出127人。
“老K呢?”他问。
病房沉默,只有心电监护发出规律的滴——滴——像老K当年敲代码的回车键。
林笙坐在床边,眼睛红肿,却努力笑:“他……回家了。”
李朝阳转头,看向窗外。阳光很好,像河对岸的探照灯,只是不再刺眼。他忽然明白,那条河,他这辈子都跨不过去了——因为有一部分自己,永远留在了对岸,背着数学模型,背着十三公里的血迹,背着“China”的口型,变成黑夜里的第三个弹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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