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哄笑，气氛松快了些。老支书把文件合上，用粗糙的手掌压了压，像给一块新田压土：“朝阳，叔不懂风投，也不懂蒙特卡洛，叔只问你一句：你给咱村儿投 3000 万，图啥？”
李朝阳没立即答，他走到门口，把灯拉灭，屋里只剩投影的光，把他影子钉在墙上，像幅剪纸。他抬手，指了指窗外——远处山道，一辆电动车正蜿蜒而上，后座挂着两箱热豆浆，箱侧喷着“村达”二字，尾灯在雾里一眨不眨，像颗不肯坠落的星。
“图个心安。”他声音低下来，“我逃过园区，见过老 K 被推过河，见过模特被沉塘，也见过 4 万块 3 毛 3 的命。如今我兜里有钱了，再拿去换估值，换对赌，换一堆看不懂的条款，我怕夜里做梦，又回到水牢。3000 万，买我后半辈子不做噩梦，值。”
老支书没再说话，他端起搪瓷缸，把剩下的白酒一口闷，喉咙里滚出一句：“散会！明天起，苹果园东头那块荒废小学，归你当仓库，租金 1 块，签 30 年。”
屋里爆出掌声，有人吹口哨，有人把瓜子抛向空中。李朝阳站在原地，忽然觉得肩膀一轻，像把背了十年的外卖箱卸下来，才发现箱里装的根本不是餐，是命。
凌晨五点，人散尽。他走出村部，东方泛起蟹壳青，第一缕光落在电动车座垫上，像给旧鞍座缝了道金边。他掏出那份股东决议书，翻到最后一页，在“法定代表人”一栏，郑重写下：李朝阳。写完了，把纸举到眼前，对着初升的太阳，像给一份迟到的外卖，补拍一张签收照。
然后，他把头盔扣上，按下电源，仪表盘亮起蓝字：电量 97%，今日已接单 0。他笑了笑，拧动油门，车胎碾过露水，发出“滋啦”一声，像给新的一天撕开封口。背后，村部的灯一盏盏熄灭，像有人替他关上一扇扇过去的门。前方，苹果园的无人机停机坪刚刚铺好，水泥还没干透，隐约冒着热气，像片刚出锅的煎饼。
3000 万，100% 股权，一条路，走到黑，也走到亮。李朝阳没回头，他把车速提到 35，风从耳边掠过，带着稻草味、苹果味、豆浆味，还有一点点尚未散尽的酒味。他忽然想起人生信条里那句玩笑话：世界以痛吻我，我仍送它五星好评。今天，他要把这句评语，写在自己的公司主页，写在 2000 个自然村的土路上，写进每一个 4 块 3 毛钱的订单里。
车灯渐远，雾气合拢，像给大地重新盖上被子。太阳彻底跳上山梁，金光铺下来，照在那份孤零零的股东决议书上，照在“100%”那个数字上，像给一枚尚未盖章的邮戳，烙下滚烫的印——
印泥是血，印文是魂，印戳落下，一声脆响，世界签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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