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二十,临沂南郊的“村达云仓”门口,李朝阳蹲在电动车上,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
包子是昨晚剩下的,皮有点硬,肉馅却仍是热的——跟他的生活一个德行,外壳被反复咀嚼,芯子里还有温度。
他划拉手机,点开 CFO 老何凌晨两点发来的报表:
“……截至本月底,公司账面可分配利润 2.17 亿元,扣除 51% 农民骑手股权分红、15% 递延税负、7% 风险拨备,剩余可支配现金 1.04 亿元。
建议:留存 3000 万做工资池,其余 7400 万全部投入‘千村雷达’二期——是否执行?请 CEO 批复。”
李朝阳把最后一点韭菜丝从牙缝里抠出来,在裤腿上抹了抹,回复了四个字:
“同意,干吧。”
按下发送的瞬间,他忽然想起六年前在园区水牢里,自己用摩斯电码敲出的第一个求救信号——也是四个字:
help。
那时候,多一个句号都是奢望;现在,多一个零都得掂量。
天开始泛白,仓库屋顶的太阳能板像一片片竖起来的稻田,泛着冷冷的蓝光。
李朝阳把车锁好,钻进仓库。
自动化分拣线正轰隆隆运转,传送带上摆着一排排铝箔保温箱,箱体贴着二维码,扫码枪“滴——滴——”像夏夜稻田里的蛙叫。
他顺手抄起一箱,重量 3.6 公斤,目的地:莒南县大店镇,坡子村 63 号。
系统自动匹配航线:无人机 S318,起飞重量 18.2 公斤,续航 42 分钟,风速 3 级,窗口期 06:10–06:25。
李朝阳在腕上的调度表里打上对勾——相当于给天空发了一张请假条:今天这单,不让风插手。
“李总,早。”
值班的是 00 后小姑娘赵鑫,昨晚刚拿到无人机操作证,眼睛里还有没散尽的星光。
“别叫总,叫哥。”
李朝阳把保温箱放回皮带,顺手帮她把羽绒服拉链提到顶,“外头零下七度,机舱恒温只有 12 度,电池掉电快,起飞前记得手捂三分钟。”
赵鑫咧嘴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哥,你是不是把 7400 万又全砸进去了?”
“嗯。”
“眼都不眨?”
“眨了,眨了一下,怕你们以为我死机。”
小姑娘突然收住笑,啪地敬了个少先队礼,“那我替坡子村 63 号的刘奶奶谢谢您。”
李朝阳摆摆手,转身往出货口走,背对着她喊:“要谢就谢风,今儿它懂事。”
六点整,无人机群像一群候鸟,扑棱棱滑上天。
李朝阳站在天台,看它们排成一条虚线,一路往沂蒙山深处扎进去。
他掏出烟,没点火,只是夹在指间——林笙怀孕了,闻不得烟味。
山那边泛起一点橘红,太阳像一枚被慢慢推上轨道的硬币,迟早要掉进所有人的口袋里,叮当作响。
手机震动,老何又发来一条:
“朝阳,董事会让我再确认一次——7400 万全投二期,意味着你个人今年仍只领 1 块钱工资,五险一金按最低档,公积金 275,医保 98,养老 196,合计 654 元。
嫂子预产期下月,你真不给自己留点?”
李朝阳把烟叼在嘴里,空出双手,回复:
“留 3000 万工资池,是怕兄弟们没安全感;
我一个人的安全感,不用钱。”
七点二十,他骑回市区。
路上经过“老 K 纪念网吧”,玻璃门上贴着一张褪色的 A4 纸:
“本店通宵 10 元,自带鼠标加 1 元。”
他把车靠在门口,进去转了一圈。
吧台换了新网管,不认识他。
角落里,一个穿外卖棉服的小哥正打 LOL,键盘敲得噼啪作响,屏幕左下角一行小字:
“如果 30 分钟内不能推完,就超时了。”
李朝阳站在他身后,看他用盖伦一路劈砍,血条忽上忽下。
最后一波团战,盖伦开大,五杀,基地爆炸。
小哥摘下耳机,长出一口气,像刚送完 30 份快餐。
李朝阳拍拍他肩,“兄弟,哪个站?”
“通达站,新人,第三天。”
“单量咋样?”
“今天 48 单,还差 12 单达标,不然要被扣 200。”
李朝阳掏出手机,给通达站站长发微信:
“我这边有 5 张‘免超时券’,给工号 的小哥用了,算我头上。”
发完,他冲小哥笑笑,“别急,慢慢来,游戏能五杀,生活也能。”
小哥愣住,嘴唇抖了半天,挤出一句:“哥,你谁啊?”
“我?一个怕超时的人。”
十点,公司月度经营会。
会议室是集装箱改的,外墙刷着“让农村尝到世界”八个大字,风一刮,漆面哗啦啦响。
长条桌旁坐了七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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