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炉合金水在坩埚里翻滚,泛着诡异的青紫色光泽,还“噼啪”爆着火星。沈清欢和老铁匠蹲在改进过的“回热式高炉”前,盯着看,表情都不太好看。
“又……又废了?”沈清欢问。
老师傅用长柄铁勺小心翼翼舀出一点,倒在湿沙地上。“滋啦”一阵白烟,金属液迅速凝固成一块布满蜂窝眼、颜色驳杂的疙瘩。“回大人,这炉……杂质太多了,脆,没法用。”
“哪里出了问题?”沈清欢凑近观察那块废料,“焦炭换了最好的,鼓风也调了,矿石是同一批……”
“许是……那黑石头里的东西,不止一种。”老师傅皱着眉,“有的先熔了,有的后熔,混不匀。要不,试试先把矿石磨成更细的粉?”
沈清欢看着炉子里剩下的废液,心疼得直抽气。每一炉烧的都是钱和时间。“磨粉……更费工。还得防着粉尘呛人甚至爆炸。”她叹了口气,“先停一停,咱们得重新琢磨这矿石成分。磨粉要搞,但不是蛮干,得先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
她起身,走到挂满各种记录板的墙前,盯着那几张矿石样本分析草图(很简陋,靠肉眼和经验判断)。成分不明,熔点不一,这是当前合金量产的最大拦路虎。实验室少量制备可以靠老师傅的经验硬调,可一旦放大到生产,变量太多,立刻失控。
“得找个懂矿物、懂冶炼,还信得过的人……”沈清欢正琢磨着,赵队长匆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想笑又强忍住的古怪表情。
“大人,京里……有消息了。”他压低声音,“关于那些‘图纸’的。”
沈清欢眼睛一亮:“鱼咬钩了?咬得怎么样?”
赵队长憋着笑,递上一封密报。沈清欢快速看完,嘴角也控制不住地向上弯。
靖王在京中的眼线传回消息:工部虞衡司那位周主事,近日“闭门谢客”,据说是得了“风寒”,但有人看见他家里偷偷请了城外一个手艺不错但脾气古怪的退休老铁匠,还运进去几车“特别的”煤炭和铁料。更妙的是,三皇子一党的某个御史,前两日在一次小范围饮宴上,似醉非醉地感叹“如今有些人啊,为了功绩,什么前人的心血都敢拿来用,也不管是不是成熟,万一炸了膛,可是要出人命的哦”,引得席间诸人浮想联翩。
“他们真照着那图试做了?”老铁匠也凑过来看,难以置信。
“看样子是。”沈清欢弹了弹密报,“而且进度不快,在偷偷搞。那周主事不敢大张旗鼓用官坊,只能私下找人。那几张图漏洞虽隐蔽,但真要动手做,总会遇到磕绊。他们现在,恐怕正为‘锅炉壁厚似乎太薄’、‘那个精巧的卡榫怎么死活装不上’、‘齿轮转起来声音不对’这些事头疼呢。”
赵队长笑道:“最妙的是,三皇子那边似乎以为抓到了咱们的大把柄,开始用那图纸造势了。那御史的话,分明是在铺垫,等着咱们这边‘锅炉炸膛’或者‘项目失败’的消息,就立刻扣上‘窃用未成熟技术、酿成事故’的罪名。”
“想得挺美。”沈清欢把密报折好,“可惜,咱们的锅炉,用的是改良过的真图纸,还用了‘山神胶’和新合金的雏形件,稳当着呢。他们手里那套,才是真正的‘炸膛套餐’。”
“要不要……再加把火?”老铁匠搓着手,眼睛放光,“让他们‘意外’发现,咱们的‘真’锅炉运行得可稳了,一点要炸的意思都没有?”
“不急。”沈清欢摇头,“让他们先折腾。等他们投入更多,深信不疑,甚至可能拿着那套错误的东西去邀功或者攻讦我们时,再让真相大白,那才有趣。现在戳穿,他们顶多丢点面子,损失不大。”
她想了想,吩咐赵队长:“给京里回信,就说咱们一切如常,攻关顺利,对新材料的流言已妥善处置,工坊人心稳定。另外,请王爷方便时,留意一下朝中是否有懂矿物冶炼、为人可靠的致仕老臣或地方高手,咱们这边急需这类人才。”
赵队长领命而去。沈清欢重新把目光投向那块失败的合金疙瘩。“图纸的饵起作用了,算是暂时牵制了对方一部分精力。但咱们自己的难关,还得自己过。”她捏了捏眉心,“磨粉就磨粉吧,总得试试。不过安全措施必须跟上,湿法研磨,通风,面罩,一样不能少。”
新的尝试开始了。工匠们用改进过的水车带动石碾,将黑色矿石块碾成细粉,过程粉尘弥漫,即使做了防护,也呛得人咳嗽。沈清欢亲自监督,要求所有人必须戴着她设计的简易浸水棉布面罩,研磨间保持通风,还准备了大量清水随时降尘。
磨好的矿粉按不同比例与铁粉、焦炭粉混合,进行小规模坩埚试验。沈清欢设计了对照表格,记录每一组配比、温度、时间和结果。失败,失败,还是失败。不是根本熔不到一起,就是熔了却结成一团渣,或者勉强成了块却比生铁还脆。
就在沈清欢怀疑是不是矿石本身有问题,或者根本就不是她猜想的那种金属时,转机在一个意想不到的时刻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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