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驿馆的条件比沿途小驿站强得多,但沈清欢无心享受。明面上的奏本已递出,密折也通过赵队长联系的靖王旧部——杭州水师那位姓严的副将,利用水师传汛的加急渠道送走了。剩下的,就是等待和应付。
拜访严副将很顺利。这位行伍出身的将领性子爽直,对沈清欢在泉州搞出的新式船材赞不绝口,拍着胸脯保证密折一定安全送达,还私下透露:“沈大人放心,咱们水师兄弟都念着您的好。新家伙(指新合金部件)试用过的几条船,如今在营里都被当宝贝,性能没得说!京城里那些嚼舌根的,懂个屁的海上风浪!”
从水师衙门出来,沈清欢又“顺道”拜访了杭州织造局的主事。织造局虽不直接管军械,但负责宫廷和部分官用丝绸采买,消息灵通,与内廷关系千丝万缕。主事姓王,是个圆滑的中年人,对沈清欢客气有余,热络不足,话里话外打探“祥瑞”被劫的细节和“天雷淬炼”的真伪,都被沈清欢滴水不漏地挡了回去。不过,沈清欢也非全无收获,从王主事“无意”的感慨中,她得知京中最近关于“东南祥瑞”的传言颇多,有说妙用无穷的,也有说劳民伤财、徒有虚名的,更有甚者,将“祥瑞被劫”与她沈清欢“行事不密、或与地方有染”联系起来。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离开织造局,沈清欢对老铁匠低语。
果然,接下来的几天,杭州城内的“偶遇”开始频繁起来。有“恰好”也来杭州公干的某部员外郎,热情邀请沈侍郎“指点”其家族在城外的冶铁作坊;有本地“慕名而来”的士绅,送上请柬邀其赴文会诗宴,言辞间对“格物之道”表现出“浓厚兴趣”;甚至还有某位致仕老翰林,派子侄送来几方古砚,说是“酬谢沈侍郎献宝于国的忠心”,实则拐弯抹角打听“山神胶”是否真能“点水成胶,千年不腐”。
沈清欢一概以“圣命在身,需静心整理,不敢怠慢”为由,客气回绝,礼物能退则退,不能退的也登记在册,言明“待面圣后由陛下定夺”。态度恭敬,但分寸拿捏得极死,让那些想套近乎或探口风的人无从下手。
这天下午,沈清欢正在驿馆房中整理一份关于“山神胶”在民间水利、建筑上应用前景的设想(准备作为进京后的补充材料),驿丞亲自来报,说本地知府大人前来拜会。
杭州知府,正四品,封疆大吏,可不是能随便挡驾的。沈清欢整理衣冠,到前厅相见。
知府姓周,五十许人,面皮白净,三缕长须,一副儒雅做派。寒暄过后,周知府捋须笑道:“沈侍郎年少有为,在东南铸就祥瑞,扬我国威,本府虽处杭城,亦与有荣焉。只是听闻祥瑞途中遭劫,实在令人扼腕。不知可有线索?本府已行文各县,严加缉查。”
“多谢府台大人关心。下官已派人追查,暂无头绪,有劳大人费心了。”沈清欢拱手,姿态放得很低。
“诶,分内之事。”周知府摆摆手,话锋一转,“说起来,沈侍郎此次所献祥瑞,本府也略有耳闻,说是能点石成金、化铁为钢的神物?不知可否让本府开开眼界?哪怕只看一眼被劫后剩余的边角料也好啊。”
果然是为这个来的。沈清欢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窘迫”和“痛惜”:“府台大人见谅。那合金炼制极为不易,下官倾尽泉州工坊之力,也只得了些许。此次携来进献的,乃是其中精华,尽数……尽数被贼人劫去。剩下的,不过是些不成器的试验残渣,早已在泉州处理了,实在无颜示人。”
“哦?都处理了?一块都没留?”周知府眼神微眯,显然不信。
“确是如此。下官惭愧。”沈清欢低头,肩膀微塌,将一个“办事不力、懊悔沮丧”的官员演得入木三分。
周知府盯着她看了几息,忽然哈哈一笑,不再追问,转而谈起杭州风物,邀请沈清欢明日去西湖泛舟,赏玩秋景,还说要介绍几位“对格物颇有研究的本地名士”给她认识。
沈清欢推辞不过,只得应下。她知道,这是另一场“鸿门宴”,但眼下在人家地头,不宜强硬拒绝。
回到房间,沈清欢对赵队长和老铁匠道:“明天西湖之游,怕是宴无好宴。那些‘名士’,估计是来‘考校’我的。得做些准备。”
“他们要考校什么?炼铁还是熬胶?”老铁匠皱眉。
“恐怕不止。可能会从经史子集问到奇技淫巧,目的无非是探我虚实,或者让我出丑。”沈清欢沉吟,“得想个法子,既不能露怯,又不能透露核心,最好还能……反将一军。”
她目光落在桌上一本闲来翻看的《杭州府志》上,其中记载本地物产,提到一种“赤壤”,分布于西山,其色如朱,质轻而粘。她心中一动,问道:“赵队长,咱们带来的行李里,可有从泉州带的‘山神胶’样品?不用多,一小块即可。还有,我让你备着的那些‘小玩意’,带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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