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队长点头:“胶样品带了指甲盖大一块,用蜡封着。您说的小玩意,也带了些,都放在隐蔽处。”
“好。明天赴宴,把那小块胶带上。另外,”沈清欢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我需要一些东西,你们去帮我弄来……”
第二天,西湖之上,秋光潋滟。周知府包下一条颇为精致的画舫,除了沈清欢,作陪的果然有五六位“名士”,有皓首穷经的老儒,也有号称“精通百工”的杂学家,还有个一身道袍、仙风道骨的老道,据说是本地颇有名气的“丹师”。
寒暄过后,酒过三巡。周知府笑道:“沈侍郎乃陛下钦点的能臣,于格物之道独有建树。今日在座诸位,也都是我杭城饱学之士,对天地万物之理各有心得。不如趁此良辰美景,大家坐而论道,切磋切磋,也是一段佳话。”
来了。沈清欢放下酒杯,微笑:“下官才疏学浅,蒙陛下不弃,略尽绵力。今日能与众位前辈高士同游,聆听教诲,实乃幸事。”
一位老儒率先发难,抚须道:“沈侍郎所谓‘格物’,出自《大学》。然则《大学》之格物,在致知,在诚意正心,乃至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沈侍郎于东南所格之物,无非金石胶漆,奇巧之技,于修身治国,可有裨益?岂非舍本逐末乎?”
这话问得刁钻,直接质疑沈清欢工作的根本价值。周知府和其他人都看向沈清欢。
沈清欢不慌不忙,道:“老先生所言极是。《大学》格物,确为修齐治平之本。然下官以为,格物亦有大小之分,内外之别。格心性、格人伦,此为内圣之学,修身之本。格金石、格水火,此为外王之器,强国之基。无内圣,则器为凶器;无外王,则德为空谈。晚辈在东南,格物制器,为的是水师战船更坚,海疆更固,百姓赖以通商之海路更安。海疆固,则国安;商路通,则民富。此难道非治国平天下之一端?若只空谈心性,而无视稼穑之艰、舟车之利、兵甲之威,恐亦非圣人本意。”
她引经据典,将“奇巧之技”与“治国平天下”联系起来,既回应了质疑,又抬高了自身工作的意义。那老儒一时语塞。
另一位杂学家接口:“沈侍郎高见。不过,在下听闻那‘合金’之物,需以‘天雷淬炼’,此等玄奇之法,近乎巫祝,不知沈侍郎如何以格物之理释之?”
这是针对之前的谣言了。沈清欢心中冷笑,面上却讶异道:“天雷淬炼?此乃坊间以讹传讹罢了。合金炼制,重在矿石配比、火候掌控、辅料添加,皆是实实在在的物理化学变化,何来玄奇?若说引雷,下官倒是听闻,有丹师炼丹,常言‘采天地之气’,不知是否属实?” 她目光看向那位道袍丹师。
丹师没想到话题引到自己身上,轻咳一声,稽首道:“无量天尊。贫道炼丹,确需感悟天地阴阳,采集日月精华。然此乃道法自然,与匠作之事,不可同日而语。”
“哦?原来如此。”沈清欢做恍然大悟状,随即从袖中取出那个蜡封的小块“山神胶”,剥开蜡,露出里面淡黄色、半透明的胶块。“诸位请看,此物便是下官在泉州所制‘山神胶’,以草木汁液混合秘法制成,可用于粘合、防水。其制备,亦需讲究原料配比、温度时间,皆是实理。不知与道长‘采天地之气’炼制的丹丸,孰为虚,孰为实?”
那丹师看着那块平平无奇的胶块,又看看周围人目光,面皮微红,强辩道:“吾辈金丹,乃夺天地造化,服之可延年益寿,岂是俗物可比?”
沈清欢笑笑,不再纠缠,转而道:“说到天地造化,下官昨日翻阅《杭州府志》,见记载西山有‘赤壤’,其色如朱,质轻而粘,甚为奇特。不知哪位先生知晓此物详情?”
一位本地名士道:“确有此事。那赤壤在西山北麓,其色鲜艳,乡人偶有取之修补灶台,颇为粘固。然其性燥热,夏日触之烫手,且产量稀少,不为人重。”
“哦?夏日触之烫手?”沈清欢眼睛一亮,对周知府道,“府台大人,下官对各地物产颇有兴趣,不知可否遣人取些那西山赤壤来,让下官一观?或可探讨其成因,亦是一桩雅事。”
周知府本想看沈清欢出丑,没想到她应对自如,还反将一军,此刻见她只是对本地泥土感兴趣,虽觉奇怪,但这点要求无伤大雅,便吩咐随从速去西山取些赤壤来。
等待期间,画舫上话题又被引向诗词歌赋,沈清欢只微笑倾听,偶尔插言,皆是不痛不痒。
约莫半个时辰,随从取回一包赤红色的土壤。沈清欢接过,仔细观看,又捻起一点在指尖搓揉,点头道:“色泽鲜艳,质地细腻,确非凡土。” 她抬头,对众人笑道:“下官曾闻,天地有灵,蕴奇物于山川。今日见这赤壤,倒想起一桩古时传闻。昔大禹治水,有神龟负洛书而出,其纹隐现天地至理。今日我等泛舟西湖,论道格物,岂非雅事?不如,我们以此赤壤,效古人之雅,玩个小戏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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