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的信还没回音,工坊里的“粗生铁”和“焦炭”攻关,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库存的最后一点焦炭即将告罄,试验窑产出的那点焦炭质量不稳,时好时坏,严重影响炉温和冶炼效率。而“粗生铁”冶炼更是陷入泥潭,用本地“鸡窝矿”炼出的铁水成分波动巨大,犹如开盲盒,十炉里能有一炉勉强能用就算烧高香。
焦炭攻关组(徐朗带领)的窑前,气氛凝重。改良了三次的窑体,这次出焦似乎不错,焦块大,敲击声音清脆。徐朗小心翼翼地夹出一块,准备送去检验。结果走到半路,那焦块“咔”一声,从中间裂成两半,断面粗糙,气孔多得像蜂窝煤。
“又废了!”徐朗气得想把焦炭砸了,到底没舍得,这是用宝贵的石炭烧出来的。
“徐先生,咱们的窑,是不是冷却太快了?”一个蹲在窑边观察了好几天的年轻工匠,怯生生地开口。他叫石娃,是郭老汉的侄子,从小在山里烧炭,对火候有种天生的敏感。
“冷却快?不是越快越好吗?出焦快啊。”旁边老师傅反驳。
“俺……俺看老叔烧炭,好炭要闷,让里头的油啊、气啊慢慢出来,炭才结实。咱们这窑,烧红了扒出来就浇水,外面是硬了,里面可能还没‘熟透’,一受力就裂。”石娃比划着,话说不利索,但意思到了。
徐朗心中一动。对啊,炼焦和烧炭原理相通,都是干馏,需要合适的温度和足够的时间让挥发分析出,结构才能稳定。他们之前只追求高温和快速,是不是忽略了“焖”的过程?而且,浇水急冷,内外温差大,应力不均,肯定容易裂。
“有道理!”徐朗眼睛亮了,“咱们改!延长焖烧时间,改浇水急冷为堆覆热灰缓冷!试试看!”
说干就干。新的试验窑立刻调整,严格控制升温曲线,在高温段保温更长时间,然后不再浇水,而是用烧过的热炉灰将通红焦炭掩埋,让其自然缓慢冷却。这个过程更慢,也更考验耐心。
然而,祸不单行。就在等待新一窑焦炭出产的时候,工坊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粗生铁”试验炉,炉膛烧穿了!高温铁水漏了一地,不仅毁了炉子,还差点引发火灾。幸亏赵队长带人扑救及时,没酿成大祸,但炉子彻底报废,重新砌一个至少需要五天,而工坊的燃料,连三天都撑不到了。
“完了……全完了……”老铁匠看着那冒着青烟、一片狼藉的炉坑,一屁股坐在地上,老泪纵横。这炉子倾注了他和徒弟们多少心血,是“粗生铁”攻关的希望所在。炉子一毁,希望也塌了一半。
工坊里一片愁云惨雾。连续的失败,原料的枯竭,对手的围剿,像一座座大山压在每个人心头。许多工匠脸上都写满了绝望,有些人开始偷偷收拾行李,准备另谋生路。
沈清欢站在废墟旁,脸上沾着灰,衣服也被火星燎了几个洞。她看着那报废的炉子,看着颓丧的工匠,胸口也堵得难受。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倒,工坊不能倒。
“都哭丧着脸干什么?!”沈清欢突然提高声音,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炉子烧穿了,是因为咱们用的耐火材料不行,是因为咱们对炉内反应和温度掌控还不够精细!这是坏事,也是好事!说明咱们找到问题所在了!烧穿一个炉子,总结一堆经验,总比以后出大事强!”
她走到废墟边,蹲下,仔细查看烧穿的炉壁断面,又捡起几块融化的炉渣和残留的耐火砖碎块。“老刘,你看这里,炉壁内层完全被侵蚀、熔化了,但外层还好。说明是铁水或者炉渣的侵蚀性太强,或者局部温度过高。咱们之前的炉衬,扛不住。”
“那……那咋办?咱们最好的高岭土配方,也就这样了。”老铁匠抹了把脸。
“高岭土不行,就换更耐火的!”沈清欢站起身,目光扫过工坊周围堆积如山的各种矿石废料,“我记得,郭老汉他们送来的石头里,有一种灰白色、特别硬、特别沉的石头,说是打火镰都打不着?”
“有!在那边堆着,没人认识,觉得没用。”一个工匠忙道。
沈清欢快步走过去,从废料堆里翻出几块。石头入手极沉,颜色灰白,质地致密。她用锤子敲下一小块,在断面上滴了点醋,没反应。又用火把灼烧,除了熏黑,没有明显变化。
“这……这不会是铝土矿或者铬铁矿的伴生矿吧?或者是某种高铝高硅的耐火矿物?”沈清欢心中狂跳。她不敢确定,但直觉告诉她,这可能是一种极好的天然耐火材料!
“快!把这些石头都挑出来,粉碎,筛出细粉!和咱们剩下的高岭土、石英砂、还有之前烧焦炭剩的焦粉混合,试试新的耐火泥配方!”沈清欢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焦粉耐高温,而且多孔,能缓冲热应力!说不定能行!”
绝境之下,任何可能都要尝试。工匠们被沈清欢的狂热感染,重新行动起来。筛矿的筛矿,和泥的和泥。沈清欢亲自上手,按照不同比例调配了几种试验配方,做成小砖坯,放入尚能使用的试验炉中烘烤、煅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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