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傍晚,费书瑜、何重进把李三郎和中什的九人叫到了一处隐蔽的山谷里。
谷里风小,夕阳透过崖壁的缝隙照下来,在沙地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忽明忽暗,像极了战场上呼啸而过的箭影,带着几分肃杀。
“你们什,从今天起单独练。”
何重进让人搬来十个长条木盒,打开时,里面的腰弩泛着幽暗的光,透着一股冷冽的杀气。
这些弩比寻常的明弩长了三寸,弩周身缠着厚实的黑布,能起到隐蔽的作用,箭头则是黑黝黝的,像淬了剧毒的蛇牙,看着就让人心里发寒。
李三郎拿起一把,掂量了一下,入手沉甸甸的,比寻常弩箭重了至少三分之一,问道:“教习,这破甲箭头……怎么这么重?”
“通体精钢冷锻打造,一只弩箭就要三钱银子。”何重进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箭头,发出清脆的“笃笃”声。
“榆林军器作坊大匠,专为破重甲打造,一旦击中套虏,即便他身披重甲也非死即伤。”
他指着远处山坡上一只盘旋的大雕,那雕翅膀展开足有丈许,在天空中翱翔,锐利的眼睛扫视着地面,仿佛随时能俯冲而下捕捉猎物。
“套虏有射雕手,是他们的精神领袖!他们能在马上射落这等猛禽。你们以后就是咱们的‘弩手什’,得在他们射雕手搭箭前,先射死他们,断了套虏的念想。”
费书瑜在一旁一直静静听着,此时才往前踏了一步,目光如炬地扫过李三郎等九人:“我补充三点。”
他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第一,马要选最稳的壮马,跑起来四蹄落地平稳,得像走在平地似的,不能有半分颠簸晃荡;
第二,弩要藏好,藏在披风下、鞍侧暗袋里,不到跟前绝不露相,露了就得见血,要么是敌人的,要么是自己的;
第三,瞄准的时候,手要稳,心要静,得做到指哪打哪,哪怕马在狂奔,风在乱吼,眼里也只能有那个要射的点。”
李三郎等人对视一眼,眼里都燃起了熊熊的火焰,那是被委以重任的激动,也是对硬仗的渴望。
他们小心翼翼地把腰弩抱进怀里,像是捧着稀世珍宝,翻身上马时,动作轻得像猫,生怕惊扰了什么。
九匹壮马驮着人,在谷里慢慢走着,蹄子踏在沙地上,只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突然,骑手们手腕一翻,腰弩“噌”地从披风下弹出,动作快如闪电。
紧接着,“咻咻”几声脆响,箭簇像从袖口里飞出来的毒蛇,带着破空的锐啸,齐刷刷钉在对面崖壁的石缝里,连位置都相差无几,偏差不过寸许。
费书瑜站在谷口看着,风掀起他的披风,露出腰间的佩刀,刀鞘上的铜环在夕阳下闪着冷光。
那刀鞘上有道深深的刻痕,是去年与套虏死战时,被对方的狼牙棒砸出来的。
远处的演武场上,弓弦声此起彼伏,“嗡嗡”作响。
还夹杂着何重进的吼声:“左手再用力!没吃饭吗?看影子!看草人动的影子!预判!懂不懂预判!”
他知道,这场大练兵现在才真正开始。
那些曾经养得肚满肠肥、在卫所里混日子的老兵,那些还带着青涩稚气、握弓都发颤的新兵。
此刻正在这朔风黄沙里被一点点打磨,褪去赘肉与怯懦,磨成能斩金断铁的利刃。
夕阳把山谷染成金红色时,费书瑜翻身上马。
他的坐骑是匹枣红色的青海马,毛色油亮,四肢强健,马背上的鞍鞯已经磨得发亮,边角处还留着一个箭洞的痕迹——那是去年在黄河边追击蒙可什力时,被一支流矢擦着他的大腿钉在鞍上留下的。
往演武场走时,身后的谷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弩箭声,清脆,短促,带着决绝的狠劲,像极了猎鹰扑向猎物时的啸叫,充满了致命的气息。
几日后,何重进勒住马缰时,靴底的铁马刺在沙砾上划出半道弧痕,火星微闪。
五十名骑兵的马蹄声同时敛住,仿佛被大漠的热风突然吸走,周遭瞬间安静下来。
只有风卷着沙粒掠过羊皮袄的簌簌声,衬得远处沙丘后传来的狼嗥愈发清晰,带着原始的野性与凶残。
“分三队。”
何重进摘下腰间的角号,铜制的号嘴被他掌心的汗浸得发亮,边缘都磨出了包浆。
他的目光扫过身后骑兵们,这些人脸上都抹了沙土,呈土黄或深褐色,甲胄也换成了跟沙丘同色的褐色皮甲,连头盔上的红缨都用布裹了起来,只露出一点暗红。
“左翼十五骑,沿黑沙沟绕到西坡,沟里有几处红柳丛,是天然的掩护。
见白毡子就放箭——那是辅兵提前插的,标记着狼窝的位置,别射偏了惊了狼;
右翼十骑,把马嚼子勒紧,马蹄裹上麻布,从红柳丛那边摸过去,脚步放轻,别惊了狼群,咱们要的是活靶子,不是惊飞的鸟;
剩下的跟我走正面,保持五十步间距,像撒网一样张开,把口子慢慢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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