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纸残片上的“H”字被水浸得只剩一道墨痕,令狐长生用镊子夹起它,放在冷光灯下。纸纤维的走向呈右斜纹,与宏远工程队夜班排班表的打印纸一致。他调出昨晚从清洁车旁带回的另一块湿纸角,拼接边缘不规则,但纤维断裂点吻合。两片残纸原本属于同一张表格,编号H-07,对应张建国当值记录。
他没说话,把扫描图传到周正仁的离线终端。十分钟后,周正仁推开物证分析室的门,手里拿着刚打印出来的工商备案清单。
“全市登记在册的纹身店,一百零三家。”他把纸拍在桌上,“现在只剩十三家有影像资料。其余的,要么‘停业未注销’,要么系统里写着‘资料损毁’。”
令狐长生盯着屏幕上的数据断层。2015年是个分界线。那一年起,个体经营户的备案信息开始批量消失,尤其是服务业。他调出张建国的工牌照片,放大左臂区域。蛇形纹身盘绕在尺骨外侧,线条粗粝,边缘有轻微晕染,不像专业机器走针,倒像是用烙铁或化学腐蚀刻上去的。
“不是店里做的。”他说。
“我也这么想。”周正仁坐下,“查了所有现存影像,没一个纹身师记得给张建国做过活。而且这种风格——太糙了,不像为了好看。”
令狐长生起身走向冷藏柜,取出一个密封袋。里面是张建国“死亡”时送检的衣物样本。当时法医只剪取袖口做纤维比对,整件工装已被焚烧处理。他戴上手套,用刀片从内衬夹层刮下一点黑色粉末,放在载玻片上。
偏光显微镜下,颗粒呈层状排列,表面有聚合物包覆。他调整焦距,看到微小气泡被封在树脂结构中,这是高温喷涂冷却后的典型特征。(高温喷涂冷却后会在材料内部形成微小气泡,是鉴定喷涂材料的一种特征现象)
“市政管道防水涂层。”他低声说。
周正仁凑近屏幕:“这玩意儿怎么会出现在衣服里?”
“不只是衣服。”令狐长生切换画面,展示袖口内侧的显微图像,“涂料沉积集中在纹身对应的布料区域,而且是向内渗透的。说明它不是外部溅落,而是从皮肤侧渗入织物。”
周正仁皱眉:“你是说,他纹身的时候,皮肤上已经有这涂料了?”
“或者,”令狐长生直起身,“纹身本身就是用沾了涂料的工具刻的。”
两人沉默。如果是后者,那这个纹身就不是身份标识,而是作业痕迹——像工人在设备上打钢印一样,是某种流程的组成部分。
令狐长生打开痕检科的GC-MS分析报告。成分明确:聚氨酯改性环氧树脂(P - 841型),是市建委指定用于地下管网防腐工程的材料。 全市只有三家供应商,全部隶属于净安环保旗下。
“查过张建国的清洗记录吗?”周正仁问。
“查了。”令狐长生调出表格,“近三个月,他没换过工装。这件衣服一直穿到‘死’。”
“那就是说,从三个月前开始,这个纹身就已经带着涂料渗进衣服里了?”
“不止三个月。”令狐长生放大红外成像图,“涂料渗透深度和分布模式显示,接触时间至少半年以上。而且是反复、持续的贴合。”
周正仁盯着图像里那片深色区域:“你是说,他手臂上可能长期贴着什么东西?模具?印章?”
“也可能是某种固定装置。”令狐长生关掉图像,“但问题在于,为什么偏偏是蛇形?”
周正仁没接话。他掏出随身笔记本,翻到一页手绘草图——是昨晚根据监控画面描摹的纹身形态。蛇头朝下,三道横线刻在颈部,像是编号标记。他忽然想到什么:“H-07的‘处理完毕’,是不是也带三道线?”
令狐长生点头。他调出碎纸拼接图,“处理完毕”四个字末尾,确实有三道平行划痕,深度一致,间距均匀,显然是同一工具所刻。
“同一个东西。”周正仁声音低下来,“刻字的工具,也是刻纹身的工具。”
令狐长生没回应。他正在重看张建国的体检档案扫描件。左臂皮肤平滑,无旧伤,无色素沉积。但这份体检是三年前的。他调出宏远工程队近三年的工伤申报记录,发现张建国从未因皮肤损伤就诊或报修。
“如果他是执行者,”周正仁缓缓说,“那纹身就是工作证。”
“可工作证不需要刻在身上。”令狐长生盯着屏幕,“除非,它同时是控制手段。”
“什么意思?”
“标记。”令狐长生转向他,“我们一直以为H序列是清除目标的编号。但现在看,H-07不是被清除的人,是完成清除的人。那么这个纹身,可能是任务认证的一部分——证明他执行过某次‘处理’。”
周正仁眼神一紧:“你是说,每完成一次,就在身上留个记号?”
“或者,每接受一次任务,就被打上一个标记。”令狐长生打开全市地下施工项目列表,“恒安新城、北光制药厂、净安污水处理厂……这些地方都用P-841涂料。而张建国,出现在每一个案发现场的监控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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