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挂了电话,手机还贴在耳边,目光落在桌面摊开的城市地图上。北区老砖瓦厂的位置已经被红笔圈出,旁边是李工人描述的排水渠、铁皮棚、塌半边的红砖房。可这些还不够。他们需要一个入口的逻辑支点,一个能解释为什么人会被运去那里的理由。
令狐长生坐在对面,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调出社保协查系统的反馈记录。王建国的名字出现在惠民诊所的购药清单里,时间是三天前,药品名是镇静类辅助用药,剂量偏高。
“他还在受那东西影响。”令狐长生说。
周正仁没抬头,“得见他一面。不能等他再躲。”
“派出所查不到新住址。”
“那就去诊所守。”
令狐长生关掉屏幕,起身时围巾滑下一角,露出夹克领口的一道浅灰痕迹。他没整理,只把文件夹合上,“我穿便装去。职业病筛查,工地回访,理由够普通。”
周正仁点点头,把地图折好塞进内袋,“我走明线,调他近三年的医保流向。你负责让他开口。”
惠民诊所建在城北老工业区边缘,两层小楼,外墙瓷砖剥落。下午三点,候诊区只有两个老人。令狐长生坐在角落塑料椅上,手里捏着一张印有“尘肺筛查”字样的传单,目光落在走廊尽头的诊室门上。
护士叫了王建国的名字。
五分钟后,那人走出来,头发稀疏,脸色发黄,手里捏着药单。令狐长生起身跟上,在楼梯口拦住他。
“王师傅?宏远工程队出来的吧?我们做职业健康追踪,您这两年是不是经常头晕、记不清事?”
王建国脚步一顿,眼神闪了一下,“我不归你们管。”
“不是强制的。就是问问。你们那批人,好几个都查出神经反应迟缓,跟长期接触某种添加剂有关。”
“添加剂?”王建国冷笑,“水泥里还能加什么?”
“CA-7。”令狐长生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上面是显微镜下的颗粒图像,“这种粉尘在潮湿环境下会释放微量挥发物,影响中枢。你们夜班是不是特别困?睡不踏实?梦多?”
王建国盯着那张图,手指无意识地搓了搓掌心。他没说话,但肩膀松了一点。
“我们不是工地的人。”令狐长生放低声音,“是疾控中心合作项目。你要是愿意配合,做个简单问卷,还能报销药费。”
王建国终于抬头,“你们……真不是他们派来的?”
“谁?”
“别装了。”他声音压得很低,“上次喝多了说几句,第二天就有人敲我家门,说再乱讲话就断医保。我老婆有糖尿病,药不能停。”
令狐长生把传单递过去,“你可以不信我。但你记不记得,有次半夜加班,看见赵队带人往皮卡上搬东西?”
王建国猛地后退半步,“我没说过!”
“你说过。在醉酒记录里。我们调了社区监控,你那天从老街酒馆出来,嘴里一直念叨‘泵车半夜响,不是浇地基’。”
王建国嘴唇抖了一下。
“我们想知道的不是你看到了什么,而是你闻到了什么。”令狐长生盯着他,“那天晚上,有没有一股铁锈混着药水的味道?”
空气静了一瞬。
王建国忽然低头,声音像从喉咙里挤出来:“……有。在北边那个没牌子的工地。他们不让提,说提了就是疯。”
周正仁在车里等了四十分钟。令狐长生回来时,手里多了张手写纸条。
“他说了什么?”周正仁问。
“不是一个地方。”令狐长生把纸条递过去,“是三个。但特征一样——没门牌,夜里只开一盏黄灯,泵车进出频繁,地上有暗沟。最后一次是去年十一月,他被临时调去支援,凌晨两点,看见四个人抬着两个黑袋子往地下走。门口站着穿白大褂的,戴口罩,手里拎着输液架。”
“输液架?”
“他说,袋子动了一下。然后听见滴答声,像水滴进桶里。”
周正仁盯着纸条,“滴答声……是输液?”
“他不确定。但记得白大褂说了句‘浓度别超,不然路上就废了’。”
车内沉默了几秒。
“这不是掩埋。”周正仁慢慢说,“是转运。他们把人维持在某种状态,运到另一个地方。”
令狐长生点头,“他还说,那个工地地下有铁门,刷过漆,但锈迹从缝里渗出来。进去后通道很长,墙上挂的不是电箱,是金属箱,带锁。”
“有没有标志性建筑?”
“记不清了。只说有一次下雨,看见远处有座塌了半边的红砖房,门口堆着旧模板。还有个倒扣的铁皮桶,长满了草。”
周正仁把信息输进平板,调出老工业区地图。他圈出三处符合“无标识、近排水系统、有地下结构”的地点,再叠加宏远运输车的常规路线,范围缩小到两处。
“哪一个是?”
令狐长生看着屏幕,“他说泵车的声音很特别——不是普通搅拌车,是那种带液压臂的,能直接往深坑里灌。声音低,持续时间长,像在填什么竖井。”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