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二分,审讯室的灯还亮着。周正仁靠在走廊尽头的墙边,手里捏着刚打印出来的医疗废物车GPS轨迹图,纸张边缘已经被他拇指磨出毛边。令狐推门进来时没说话,把一份纤维比对报告放在桌上,目光直接落在单向玻璃后的赵德海身上。
那人正低头搓手,动作机械,指缝里还嵌着洗不净的灰泥。他右手背外侧一道扭曲的疤痕在顶灯下泛着暗褐色,像一段烧焦的电线。
令狐往前半步,视线锁住那道疤。他记得化工厂1998年失踪人员档案里有一张模糊照片——工人左臂纹身是蛇缠齿轮,纹路走向与这疤痕几乎一致,只是位置偏移了两厘米。他调出手机里的存档,放大对比,发现赵德海疤痕的起始点正好对应当年纹身的蛇头位置,末端则与蛇尾重合。
“不是纹身。”令狐低声说,“是烙印。”
周正仁抬眼:“什么意思?”
“高温金属模具压出来的。”令狐指了指疤痕边缘的波浪状纹理,“深Ⅱ度烧伤,表皮坏死再生后形成的瘢痕。这种形状不可能是意外烫伤,更像是某种标记。”
周正仁盯着玻璃后的男人看了几秒:“你是说,他当年就在化工厂?”
令狐没回答,转身走向资料室。五分钟后,他带回一张泛黄的工伤登记簿复印件。其中一页被撕去大半,只剩右下角残留半枚印章,印文模糊,但轮廓与“宏远市政”前身单位的公章吻合。他又调出赵德海的个人医疗记录,在1997年11月有一条就诊记录:因“高温灼伤”入院,诊断书描述为“右掌背蛇形创面,深Ⅱ度,疑为金属模具所致”。
“他不是后来才参与的。”令狐合上文件夹,“他是从头就在现场的人。”
周正仁沉默片刻,重新看向审讯室。赵德海仍低着头,嘴唇微动,像是在重复某句话。监控录音传来断续的声音:“……拿钱办事……不该碰那些箱子……”
“他在划界限。”令狐说,“但他知道那些箱子不是废料。他知道里面是什么。”
凌晨四点十七分,看守所值班室接到病房报警。赵德海在羁押后三小时突发抽搐,呼吸急促,嘴角渗血。医护人员赶到时发现他四肢僵直,心率飙至每分钟一百六十次,瞳孔散大。抢救过程中,有人闻到空气中有一丝苦杏仁味,但气体检测仪未报警。
令狐接到电话时正在整理证物。他挂断后立刻驱车前往看守所,途中联系痕检组加急检测赵德海指甲缝里的白色粉末。初步报告显示含有氰化物衍生物,剂量不足以致死,但足以引发神经性痉挛。
监控回放显示,赵德海入睡后两小时四十六分,病房通风口栅栏轻微晃动,无人员进出记录。他抽搐前五秒,鼻翼明显扩张,似在嗅闻某种气味。
令狐站在病房外,隔着玻璃观察。赵德海已被转入重症监护,双手固定在床栏两侧。那道蛇形疤痕暴露在冷光下,皮纹扭曲,边缘不规则。他想起化工厂当年的违规操作记录:为防止工人私自离岗,管理层曾用高温模具在部分临时工手背烙印编号。后来调查组以“证据不足”结案,相关记录全部封存。
“他们不想让他说话。”周正仁站在旁边,声音压得很低,“但又不能让他死。”
“所以用亚致死剂量。”令狐看着监护仪上的波动曲线,“让他失能,不让他开口。这种毒物代谢快,残留时间短,等我们查到源头,证据早就分解了。”
“谁能在看守所做到这些?”
“不需要进去。”令狐盯着通风管道口,“只要有人在外面操控送风系统,把挥发性毒剂混入气流,三分钟就能完成释放。”
周正仁没再说话。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对方不仅能在警方行动后迅速反应,还能渗透到羁押系统的内部环节。
凌晨五点零三分,痕检组传来消息:赵德海外套内衬发现微量挥发性残留物,成分与医院麻醉科使用的丙泊酚类似,但分子结构经过修饰,不属于任何已登记药品。同时,他指甲缝中的粉末含有硅酸盐微粒,与化工厂废弃车间的地面积尘一致。
令狐把两份报告并排放在桌上。他翻开笔记本,在“赵德海”名字下方写下三行字:
1. 1997年因高温灼伤入院,伤口形态符合强制烙印特征;
2. 1998年化工厂失踪人员中有一人纹身与疤痕位置完全重合;
3. 近三年承接净安环保地下管道维护项目,包括跨江大桥电缆井检修。
他在最后一行加了一句:“此人非替罪羊,是唯一活下来的知情人。”
六点十四分,赵德海生命体征趋于平稳,但仍处于昏迷状态。医生表示短期内苏醒可能性低,且可能出现记忆损伤。令狐站在病房外,看着监护仪上的脑电波曲线,起伏缓慢,像被压住的弹簧。
“他还记得多少?”周正仁问。
“关键不是他记得什么。”令狐说,“是他身上带着的东西,根本没被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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