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坐在那里,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原本挺直的脊背也微微佝偻了下去。他望着禅房窗外摇曳的竹影,目光空洞,半晌,才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
“天道……变数……呵呵……”他笑声沙哑,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丝释然,“罢了,罢了……若真如少师所言,老二才是那天命所归,能带领大明走向更昌盛的未来……朕,又有何舍不得?”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扫过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的太子朱高炽,最终落在那个因为极度不甘而面容都有些扭曲的皇太孙朱瞻基身上,眼神复杂。
“这江山,说到底,是朱家的江山。只要它能千秋万代,兴旺发达,朕……朕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了。”这番话,像是说服别人,更像是说服自己。作为父亲和皇帝,在“天道”面前,他选择了妥协,甚至是一种无奈的“成全”。
然而,朱瞻基却彻底爆发了!
“我不服!”他猛地踏前一步,年轻的脸庞因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涨得通红,眼睛死死瞪着姚广孝,声音尖锐得几乎破音,“凭什么?!什么狗屁天道!什么狗屁变数!我只知道皇祖父是皇帝!我父亲是太子!我是太孙!这才是正统!他汉王算什么?一个弑杀成性的武夫!凭什么夺走本该属于我们的一切?!”
他胸口剧烈起伏,仿佛要将所有的怨气和不甘都嘶吼出来,猛地抬起手指天,状若癫狂地喊道:
“我命由我不由天!”
“什么天命垂青?若天不庇佑我,不认可我这正统太孙!那我就逆天而行又如何?!”
这声怒吼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与情感,如同一颗划破夜空的流星,带着炽热的火焰与光芒,直直地砸进了寂静无声的禅房中。它如此突兀又如此震撼人心,以至于朱高炽整个人都不禁颤抖起来,满脸惊恐之色。
只见朱高炽急忙伸出手去,试图拉住自己儿子的衣袖,并焦急地喊道:瞻基啊!切莫乱说话呀!还不快去向少师大人请罪! 然而此时的朱瞻基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一般,根本无法听从父亲的劝告。
一旁的朱棣同样皱起了眉头,眼中满是忧虑之情。但当他看到孙子那张因绝望而扭曲变形的脸庞时,到嘴边的责备话语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最终只能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与此同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姚广孝则默默地注视着眼前这位如同发疯般的朱瞻基。他那双眼眸宛如深邃的湖水,平静无波;又似看穿尘世万象的明镜,洞悉一切因果轮回。在他的视线之中,朱瞻基不过是一只被困于命运牢笼中的困兽,尽管拼尽全力嘶喊,却依然无法挣脱束缚。
对于姚广孝来说,这样的场景实在太过熟悉——他早就预见到了朱瞻基悲惨的下场。短短三十五个春秋,犹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无论此时此刻朱瞻基如何激昂地咆哮反抗,都无法改变那个早已注定好的宿命。
‘不是谁喊得大声,谁就厉害的。’姚广孝心中默念,微微摇了摇头。
他缓缓垂下眼帘,不再看朱瞻基,仿佛对方只是一缕无关紧要的空气。他转向朱棣,双手合十,用那万年不变的平和语调,做出了最后的结语:
“阿弥陀佛……陛下,天命已显,因果已种。何去何从,皆在陛下一念之间。”
“贫僧……已经言尽于此了。”
说完,他不再理会失魂落魄的朱棣、惊恐万分的朱高炽、以及那个仍在愤怒颤抖却无人理会的朱瞻基,缓缓闭上双眼,手中佛珠轻捻,口中默诵起经文,已然进入了物我两忘的禅定状态。
逐客之意,不言而喻。
禅房内,只剩下朱家三代人沉重的呼吸声,以及朱瞻基那无力却又无比刺耳的“逆天而行”的回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慢慢消散,最终归于死寂。
未来的路,已然铺就。选择顺从还是对抗,都只会通向那个唯一的、已被“天道”和“变数”改写的终点。
朱棣那声沉重的叹息和近乎默认的态度,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朱瞻基心中最后的侥幸。他清晰地认识到,指望皇祖父为了他们父子去强硬对抗“天命所归”的二叔,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一股冰冷的绝望和极致的愤怒在他心中交织燃烧。他绝不甘心就这样将自己视为囊中之物的皇位拱手让人,更不相信那虚无缥缈的“天道”!凭什么?!他才是名正言顺的太孙!
退出鸡鸣寺的路上,朱瞻基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拳头在袖中紧握,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我命由我不由天!姚广孝,你看好了!我偏要逆天改命!’
而与儿子外露的愤怒不同,太子朱高炽表面上依旧是一副忧心忡忡、唉声叹气的懦弱模样,甚至还在不停地低声劝慰着朱瞻基“稍安勿躁”、“从长计议”,但他的内心,却也并非全然绝望。
坐在回东宫的马车里,朱高炽肥胖的身体随着车厢微微晃动,他眯着眼睛,眼底深处闪烁着不易察觉的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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