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奇……你……你来。”
周健的声音里,灌满了铅一样沉重的疲惫和认命。
苏奇没有一句客套,更没有丝毫迟疑。
他直接从周健手中拿过电刀。
这个动作本身,就是一场无声的、不容置疑的权力交接。
主刀位,在这一刻,正式易主。
“Hem-o-lok。”
苏奇的指令从口罩后发出,清晰,冷静,像冰冷的金属撞击声,不带任何人类的情绪波动。
尹雪几乎在他吐出第一个音节的瞬间,就有了动作。
一把紫色的血管闭合夹,像一枚上膛的子弹,精准无误地拍在他伸出的手掌上。
那不是递送。
是装填。
苏奇的左手稳如磐石,轻轻牵拉着脾蒂。
他的右手持夹,沿着视野中那条只有他能看见的、幽蓝色的虚拟引导线,分毫不差地置入了脾门血管束的最根部。
“咔哒。”
一声轻响,闭合,锁定。
“再来一把。”
“咔哒。”
双重保险,彻底断绝了任何意外的可能。
“电刀。”
尹雪已经将电刀递了过来,能量参数甚至都已为他预设为最适合切断血管束的数值。
“滋——”
一缕极细的青烟升起,带着组织被灼烧的特殊气味。
脾脏与身体的最后一点血供联系,被彻底切断。
那个破碎不堪、导致这场生死危局的元凶,被完整地游离了出来。
“标本袋。”
整个过程,从苏奇接手到切除完毕,用时不到三分钟。
手术室里,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看傻了。
周健僵硬地站在一助的位置,他现在才是那个扶镜子的、递纱布的。
他死死盯着监视器屏幕上那个干净、清爽、毫无渗血的创面,感觉自己过去二十年引以为傲的外科生涯,像一个彻头彻彻尾的笑话。
这不是教科书式的操作。
这是把教科书当成草稿纸,然后写出了无人可以企及的标准答案。
高凡没有资格进入手术室。
他站在手术室外的走廊里,像个幽灵,透过观察窗那块小小的玻璃,死死盯着里面的监视器。
他看不清苏奇的脸,只能看到那个穿着绿色手术衣的、略显单薄的背影。
以及监视器上那快到令人发指、冷静到令人胆寒的操作。
这不可能!
高凡的金丝眼镜下,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嫉妒、困惑,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恐惧。
一个连换药打结都笨手笨脚的吊车尾,怎么可能在短短几天之内,拥有这种神魔附体般的水平?
他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还是说……他从一开始,就一直在伪装?
这个念头,像一条冰冷的毒蛇,顺着高凡的脊椎猛地窜上后脑,让他全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手术室内。
“温盐水冲洗。”
苏奇的指令还在有条不紊地继续。
尹雪将冲洗管递给他。
苏奇一手持吸引器,一手持冲洗管,开始反复冲洗整个腹腔,直到吸引器里吸出的液体,从浑浊的血红,变得清澈透明。
腹腔内没有一滴活动性出血,没有一处副损伤,胰腺完好无损地躺在那里,像一块温润的玉。
完美。
“关腹。”
苏奇放下了手中的所有器械。
他没有亲自缝合。
把最血腥、最艰难、最考验技术的部分全部解决掉,然后将剩下的、最简单的收尾工作,留给名义上的主刀。
这是他对周健副主任,最后的、也是最残忍的体面。
周健像是被这道指令从噩梦中唤醒了。
他拿起持针器,手依然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他看着苏奇。
这个规培生已经默默退到了一旁,安静得像一个手术结束后自动归位的影子,仿佛刚才那个叱咤风云、力挽狂澜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周健开始缝合腹壁。
他的针脚歪歪扭扭,深浅不一,和他此刻混乱到一团乱麻的心情,一模一样。
手术结束。
麻醉医生拔管,患者生命体征平稳,被护士推着送往ICU进一步监护。
墙上的时钟,冰冷地指向下午五点。
从撞开手术室大门到关腹结束,这场九死一生的脾破裂大抢救,总用时五十分钟。
这是一个足以载入江城中心医院院史,甚至可以在省内急诊创伤会议上拿出来当案例讨论的记录。
手术室的门“吱呀”一声打开。
苏奇脱下被汗水浸透的手术衣,换回他那件虽经连夜奋战却依旧整洁、口袋中物品整齐别放的白大褂。
连续的高度紧张和系统能量的巨额消耗,让他感觉双腿发软,血糖又一次拉响了警报。
他下意识地伸进口袋摸索,那块融化的巧克力和笔记本已经彻底粘合成了一块无法分离的、甜腻的“板砖”。
周健跟在他身后,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龙骨,连走路都在发飘。
他走到苏奇身边,嘴唇蠕动了好几次,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