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以前,他可能会直接把这群喧哗的人赶出去。
但经历了“天子守国门”的心境变化,他看懂了那二十双眼睛里的火。
那是和张星革、张卫民一样的火。
那是被逼到绝境后,只能靠手中的刀杀出一条血路的火。
“安静。”
苏奇的声音不大,但通过厂房顶部的广播,带着一种金属质感的冷冽,瞬间压住了所有的嘈杂。
丹尼尔立刻闭嘴,站得比电线杆还直。
苏奇站在高处,目光扫过全场。
剩下的人里,有原本就在这死磕的“底层”医生,有一些咬牙留下的西方精英,还有这群刚到的“非洲野战军”。
“有人觉得,这里是屠宰场,是对医生的侮辱。”
苏奇指了指头顶悬挂的那一排排猪肉。
“但在我看来,这里的每一扇猪肉,都比你们有些人高贵。”
“它们贡献了身体,让你们练手。而你们中的某些人,只会在乎自己的皮鞋有没有沾上泥。”
台下的法国医生脸色更难看了,想要反驳,却被旁边的人拉住。
“既然来了,不管你是哈佛的博士,还是卢旺达的赤脚医生,也不管你是谁塞进来的关系户。”
苏奇的目光在丹尼尔身上停留了一秒。
丹尼尔挺了挺胸脯,一脸自豪,仿佛“关系户”是什么光荣称号。
“在这里,起跑线只有一条。”
苏奇伸出一根手指。
“谁的刀快,谁留下。谁切坏了肉,滚蛋。”
“助教,发工具。”
随着苏奇的一声令下,侧门的通道打开。
一队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推着几辆生锈的铁皮推车走了进来。
车轮在水泥地上碾过,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
既然是苏神的考核,发的工具肯定不一般。
说不定是特制的纳米手术刀,或者是某种高科技的感应器?
就连那个一直很淡定的张星革,眼里也露出了一丝期待。
……
铁皮推车的轮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是指甲刮过黑板。
周岩把镜头推近,手指虚压在变焦环上。
“肯定是某种高精度传感设备。”
小王凑过来,声音压得很低,透着一股兴奋劲儿,
“在这地方用高科技,这反差感绝了。”
周岩没说话,但他认同这个判断。
苏奇从不按常理出牌。
在这种满地猪油、充斥着原始血腥味的环境里,掏出一把把造价百万的智能手术刀,让这群心高气傲的专家对着猪肉做微米级操作。
这才是“苏氏教学”该有的调性。
周岩甚至在脑子里拟好了这一集的标题:
《屠宰场里的科技飞跃》。
他正准备调整机位,寻找一个更好的仰拍角度。
一道人影突然从侧面切入,挡住了他的视线。
是那个台长硬塞进来的侄女,易叶。
这一路上她都没怎么说话,抱着沉重的设备箱缩在角落里,像个来郊游的富家女。
周岩本打算一会让她去负责看管盒饭。
此刻,易叶却半跪在地上,膝盖直接抵在了一滩发黑的血水里,连裤脚被浸透了都没看一眼。
她手里举着手持云台,镜头极低,几乎贴着地面滑行。
监视器的副画面里跳出了她捕捉到的镜头。
前景是生锈的车轮碾过一块碎骨,后景是那些医生焦急等待的腿部特写,以及远处苏奇模糊却压迫感十足的身影。
构图冷硬,张力十足。
甚至连光影的明暗交界线都卡得恰到好处,把那种等待审判的焦虑感拉满了。
周岩眉毛挑了一下。
不需要指挥,也不嫌脏,抓拍的时机比台里那几个老摄影师还毒。
看来这次塞进来的不是花瓶,是块钢板。
周岩收回视线,重新聚焦在那辆停稳的推车上。
所有人的呼吸都慢了半拍。
……
推车停在众人面前。
当工作人员掀开上面盖着的油布时,全场响起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没有高科技。
没有精密仪器。
推车里堆得像小山一样的,是剪刀。
而且不是那种精密的医用弯剪,而是那种最老式的、裁缝用的、甚至有些已经生了锈斑的大铁剪刀。
更要命的是,这些剪刀的刃口,在灯光下反射出一种钝厚的光泽。
“这是……废铁?”有人忍不住叫出声。
“每人一把。”
苏奇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残酷的戏谑。
“这就是你们今晚的手术刀。”
“任务很简单。用这把剪刀,把你们面前那扇猪肉的背最长肌完整剥离下来。要求肌膜完整,不能有任何破损,更不能带下一丝多余的脂肪。”
全场哗然。
“这不可能!”那个法国医生终于忍不住了,捡起一把剪刀,用力张合了一下。
“咯吱——”
生涩的轴承发出一声惨叫。
这剪刀钝得连A4纸都未必剪得开,更别说去剥离那种滑腻、坚韧的生猪肉筋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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