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水门,已成人间炼狱。
鲜血浸透了每一块墙砖,在严寒中迅速凝结成暗红色的冰壳,滑腻而狰狞。
残破的旗帜在硝烟中无力地垂落,如同守军濒死的喘息。
姚平仲的指挥早已失灵,他像一只无头苍蝇,在乱军中左冲右突,身上又添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全靠亲兵拼死护卫,才未被那金军猛安一棒砸成肉泥。
“顶住!给老子顶住!”
姚平仲的声音已经嘶哑得如同破锣,充满了绝望。
他亲眼看着那个凶悍的金军猛安,如同磐石般钉在城头,狼牙棒每一次挥舞,都带起一片血雨腥风,将试图反扑的宋军如同稻草人般扫落城下。
缺口在不断扩大,更多的金兵顺着云梯蚁附而上,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王将军……若王将军在……”
一个被开膛破肚的宋军老兵,临死前望着将军府的方向,眼中流出混着血水的泪。
完了。
一股冰冷的绝望感攫住了每一个守军的心。
防线正在崩溃,如同被洪水冲击的堤坝,下一秒就要彻底瓦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呜——呜——”
苍凉而急促的号角声自城内响起,不同于金兵的蛮横,带着一种决绝与悲壮!
“援军!是援军!”城头残存的守军如同濒死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只见长街尽头,一支虽然疲惫但队列尚算严整的兵马正急速奔来!
当先一员老将,银须戟张,甲胄染尘,正是张叔夜!
他身旁是同样双眼赤红、须发凌乱的王禀!
“儿郎们!随我杀贼!报效朝廷,就在今日!”
张叔夜须发皆张,长剑前指,声音虽带疲惫,却有着金石之音!
他带来的,是城中最后能机动的兵马,以及临时拼凑起来的民壮、衙役,甚至还有一部分皇城司的卫兵!
“杀!”
没有多余的废话,生力军的加入,如同给即将熄灭的火堆投入了干柴!
张叔夜和王禀身先士卒,带着援兵一头撞进了城头的混战之中!
“老匹夫,找死!”那金军猛安见有人敢来捋虎须,狞笑着挥棒迎向张叔夜。
张叔夜武艺虽不及王程,但经验老辣,更兼一股为国捐躯的浩然正气,竟不闪不避,长剑如毒蛇出洞,直刺对方咽喉,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王禀则如同疯虎,挥舞着一柄捡来的大刀,专找金兵密集处冲杀,口中怒吼:“直娘贼!想要汴梁,从爷爷尸体上踏过去!”
战斗进入了最惨烈的阶段。
没有战术,没有阵型,只有最原始的搏杀。
刀剑砍卷刃了,就用拳头砸,用牙齿咬!
城墙之上,每一寸土地都在反复争夺,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漂杵。
一个宋军士兵抱着一个金兵一起滚下城墙;
一个民壮用牙齿死死咬住一个金兵的耳朵,直到被乱刀分尸;
张叔夜的亲兵为了替他挡箭,用身体堵住了缺口……
惨烈!无比的惨烈!
这场血战从清晨一直持续到午后,双方都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
金兵虽然悍勇,但毕竟也是血肉之躯,久攻不下,士气也开始跌落。
加上张叔夜、王禀援军的拼死反击,终于,金军的攻势如同潮水般,缓缓退了下去。
城头上,暂时安静了下来。
幸存的守军,几乎人人带伤,或坐或躺,倚着冰冷的城墙,大口喘息着,连举起兵器的力气都没有了。
目光所及,尽是断臂残肢,破损的甲胄兵器,以及那凝固的、触目惊心的暗红。
张叔夜以剑拄地,才勉强站稳,他左臂中了一刀,鲜血浸透了袍袖。
王禀更是浑身浴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他靠在女墙上,望着城外缓缓退去的金兵,脸上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无尽的疲惫和忧虑。
“暂时……守住了。”
张叔夜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王禀苦笑一声,看着周围寥寥无几、个个带伤的将士,以及城墙下依旧黑压压的金军营寨,涩声道:“是啊,暂时……可下一次呢?金狗只需再这般猛攻一次,哪怕半个时辰……西城必破无疑。”
一股沉甸甸的绝望,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他们守住的,只是一个残破的、摇摇欲坠的躯壳,而敌人的獠牙,依旧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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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内,气氛比西城城墙更加压抑。
从西城传来的每一次战报,都像重锤敲击在君臣心头。
“报——姚将军不敌,金兵已登城!”
殿内一片死寂,赵桓脸色惨白,手指紧紧抓着龙椅扶手,指甲深陷进木头里。
“报——张枢密、王将军率援军赶到,正在血战!”
众人稍稍松了口气,但心依旧悬在嗓子眼。
“报——金兵攻势已退!西城暂时守住!”
殿内响起一片压抑的呼气声,不少人直接瘫软在座位上,冷汗浸透了朝服。
然而,紧接着的详细战报,却让这刚升起的一点希望瞬间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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