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大门洞开。
王程一身玄甲,外罩猩红斗篷,胯下乌骓马,如同暗夜中走出的杀神。
张成及数十名亲兵紧随其后,人人面色肃穆,甲胄铿锵。
虽只数十骑,却有一股千军万马般的铁血气势弥漫开来,引得街上零星躲避的百姓纷纷侧目,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是王将军!”
“侯爷出来了!”
“汴梁有救了!”
低低的议论声在寒风中传递,带着劫后余生般的期盼。
王程对周围的呼声恍若未闻,目光锐利如鹰,直刺西城方向。
他一夹马腹,乌骓长嘶一声,四蹄翻腾,踏着青石板上尚未干涸的血迹与冰凌,如离弦之箭般冲去。
张成等人催马紧随,铁蹄雷动,打破了死寂的街道。
越靠近西城,空气中的血腥味和焦糊味越发浓重刺鼻、哀嚎声、呻吟声交织成一片,令人心悸。
登城马道上,伤兵和溃兵络绎不绝地往下撤,人人带伤,面无人色,眼神空洞,仿佛刚从地狱爬出。
他们看到逆流而上的王程一行,先是愕然,随即那死寂的眼中猛地迸发出光彩,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
“王将军!”
“将军来了!将军来救我们了!”
“兄弟们顶住!将军到了!”
嘶哑的、带着哭腔的呼喊声此起彼伏,一些伤兵甚至挣扎着想站起来行礼。
王程没有停留,只是沉声喝道:“受伤的兄弟速速下去医治!能战的,随我王程,杀敌报国!”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与激励力量,让慌乱的人群稍稍安定,一些原本溃退的士兵,竟也咬着牙,重新握紧了兵器,跟在他马后向上爬。
城头景象,比听闻的更加惨烈。
昔日还算齐整的垛口女墙,此刻已是千疮百孔,断壁残垣随处可见。
尸体层层叠叠,宋军金兵的都有,许多已被践踏得不成人形。
凝固的鲜血混合着融化的雪水、污泥,让城头变得滑腻不堪,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
残存的守军依托着废墟工事,机械地挥动着兵器,脸上满是烟灰、血污和麻木的疲惫,眼神中透着一股死气。
张叔夜和王禀正聚集在一段相对完好的城墙后,周围是寥寥无几的将领和亲兵。
张叔夜左臂简单包扎着,血迹斑斑,王禀更是成了血人,拄着刀才能站稳。
姚平仲也在其中,他盔甲破损,发髻散乱,脸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外翻,鲜血淋漓,更显得狼狈不堪。
他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眼神涣散,仿佛灵魂已被抽走。
当王程的身影出现在城头时,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张叔夜和王禀眼中爆发出狂喜,踉跄着迎上前:“王将军!(王兄弟!)你终于来了!”
王程目光扫过惨烈的战场,最后落在面如死灰的姚平仲身上。
姚平仲感受到他的目光,身体猛地一颤,涣散的眼神终于聚焦。
他看着王程玄甲猩袍、英姿勃发的样子,再对比自己此刻的狼狈与罪责,巨大的羞愧和悔恨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心。
他猛地推开搀扶他的亲兵,“噗通”一声,单膝重重跪倒在冰冷血污的地面上,俯首哽咽:
“王将军!姚平仲……无能!丧师辱国,罪该万死!若非我……若非我轻敌冒进,贪功心切,断不会让将士们枉送性命,不会让西城陷此绝境!
我……我悔不听将军之言,愧对陛下,愧对满城百姓,更愧对……愧对死去的弟兄啊!”
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肩膀剧烈耸动,已是痛悔到了极致。
这番请罪,倒是情真意切,没有半分虚假。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风声和远处的喊杀声。
张叔夜、王禀等人面露复杂之色,想要求情,却不知如何开口。
王程看着跪地请罪的姚平仲,脸上并无嘲讽,也无宽恕,只有一种深沉的平静。
他上前一步,伸手虚扶了一下,声音沉稳听不出喜怒:“姚将军,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眼下守城要紧,你先起来吧。”
没有责怪,没有安抚,只是陈述事实。
然而这种平静,反而让姚平仲心中更加不是滋味,比狠狠的责骂更让他难受。
他嘴唇哆嗦着,在亲兵的搀扶下,艰难地站起身,垂首立在一旁,不敢再看王程。
王程不再理会他,转向张叔夜,直接问道:“张大人,现在具体情况如何?”
张叔夜深吸一口气,强打精神:“情况……极其不妙。金兵攻势虽暂缓,但并未远退,仍在城下重整旗鼓。我军……能战之士,不足三千,且大半带伤,箭矢、滚木擂石即将耗尽。
城墙破损严重,尤其是水门旧址那段,几乎一推即倒。金兵若再发动一次全力进攻,恐怕……恐怕连一个时辰都撑不住。”
他每说一句,周围将领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绝望的气氛如同实质,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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