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八,黄道吉日,天公作美。
汴梁城从四更天起,便被一种肃穆而热烈的气氛笼罩。
朱雀门外,直至宣德楼前,早已净水泼街,黄土垫道。
身着崭新铠甲的禁军士兵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持戟肃立,盔明甲亮,在初升的朝阳下反射着耀眼的金光。
宣德楼上,旌旗招展,仪仗森严。
巨大的宫门次第洞开,露出里面深邃巍峨的宫殿轮廓。
文武百官早已按品级着朝服,手持玉笏,静候于大庆殿前的巨大广场之上。
人人屏息凝神,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与期待。
辰时正,钟鼓齐鸣,韶乐大作。
先是卤簿仪仗浩浩荡荡而出,旌旗、伞盖、团扇、金瓜、钺斧……种种器物,在阳光下流光溢彩,耀人眼目。
随后,身着明黄色十二章衮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的太上皇赵佶,在三十六名内侍太监和宫廷侍卫的簇拥下,缓缓登上宣德楼。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退居幕后、寄情书画的太上皇,而是即将君临天下、重掌乾坤的帝王。
冕冠上的玉珠微微晃动,遮住了他部分面容,却遮不住那双此刻精光四射、充满野望与决断的眼睛。
他步履沉稳,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时代的节点上,带着一种久违的、属于帝王的威仪。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司礼太监尖细悠长的唱喏声中,广场上的文武百官,连同外围的禁军将士、以及更远处被允许观礼的耆老代表。
如同潮水般齐刷刷跪伏在地,山呼万岁之声如同惊雷,滚滚而来,震动了整个汴梁城!
赵佶立于城楼之上,俯瞰着脚下黑压压跪倒的臣民,看着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皇宫建筑群,胸中豪情激荡,几乎要破腔而出!
他缓缓抬起双手,做了一个“平身”的动作。
司礼官高唱:“众卿平身——”
百官谢恩,纷纷起身,垂手恭立。
接下来便是最为隆重繁琐的祭天、祭祖仪式。
赵佶率领文武百官,先是前往南郊圜丘祭天,告慰昊天上帝,随后又入太庙祭祀列祖列宗。
整个过程庄严肃穆,香烟缭绕,颂唱之声不绝于耳。
赵佶的神情始终保持着极致的虔诚与肃穆,每一个动作都严格按照古礼,无可挑剔。
当最后一道仪式完成,他重新回到大庆殿,高踞于那把曾经属于他、后又让与儿子、如今再次归来的龙椅之上时,所有的铺垫终于达到了高潮。
他目光扫过丹陛之下肃立的群臣,声音洪亮而沉痛,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悲怆与坚毅,通过传声的太监,清晰地传遍了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朕,蒙祖宗庇佑,承天命所归,今日……不得已,于此危难之际,重履大宝,执掌乾坤!”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激愤:“去岁至今,北疆烽火,社稷蒙尘!金虏猖獗,犯我疆土,掳我君王!此乃国朝未有之奇耻大辱!朕每思及此,痛彻心扉,夜不能寐!”
“然,”他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国不可一日无君!江山不可倾覆!亿万黎民不可无所依托!桓儿北狩,朕心甚悲,然为天下计,为祖宗江山计,朕不得不挺身而出,挽此狂澜!”
他站起身,手臂用力一挥,仿佛要扫清一切阴霾:“今日,朕在此立誓!必当励精图治,整军经武,涤荡胡尘,雪此国耻!幽云十六州,乃我汉家故土,一寸不可失!被掳君王,乃我赵氏血脉,必当迎回!”
他的话语充满了感染力,将“不得已”的无奈与“擎天保驾”的担当巧妙地结合在一起,既解释了登基的合法性,又树立了复仇雪耻、中兴社稷的宏伟目标。
“凡我大宋臣工,当与朕同心同德,共赴国难!内修政理,外御强敌!
朕不信,我煌煌华夏,锦绣河山,岂容蛮夷肆意践踏?!朕不信,我亿万臣民,忠勇将士,不能复我旧疆,迎回君王!”
“中兴大宋,在此一举!诸君,可愿与朕,共勉之?!”
这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又极具煽动力,将登基之举粉饰成了在国家危亡之际的挺身而出,充满了悲壮与豪情。
殿内文武百官,无论内心作何想法,此刻都被这气氛感染,尤其是那些主战派和深受国耻刺激的官员,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纷纷再次跪倒,齐声高呼:
“臣等愿追随陛下,中兴大宋,扫北虏,迎旧主!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浪如潮,响彻云霄。
赵佶看着脚下跪伏的群臣,脸上露出了满意的、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
仪式结束,百官稍歇,准备参与接下来的大宴。
然而,赵佶却并未立刻离去,他目光一转,落在了武将班列最前方,那个始终沉静如渊的身影上。
“护国公,王程。”
王程出列,躬身:“臣在。”
赵佶脸上堆起极为亲和的笑容,甚至从御座上微微前倾身体,以示看重:“爱卿平身。此番北疆之功,稳社稷于将倾,护黎民于水火,实乃擎天保驾之首功!前番赏赐,犹觉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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