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西安古城街道四处还点缀着鞭炮的红纸屑。
冯少白裹紧了身上的长衫，走在西大街上。
与淳化的“穷”和“破”不同，这里依旧维持着大后方的体面。街上车水马龙，商铺林立，穿着时髦旗袍的女人和西装革履的官员擦肩而过。
少帅府的会客厅里，炭火烧得很旺，但气氛比屋外还要冰冷。
接待他的是张学良的副官，一个叫刘义的年轻人。
刘义穿着一身笔挺的德式军服，手指间夹着一支雪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倨傲。
他打量着冯少白，像是在审视一件货物。
“冯先生，我们时间宝贵。”刘义吐出一口烟圈，“你们说的‘特效药’，带来了吗？”
冯少白从怀里取出一个用布层层包裹的小玻璃瓶，轻轻放在桌上。
瓶子里，是十几毫升淡黄色的液体，在光线下显得有些浑浊。
刘义甚至没有伸手去拿，只是瞥了一眼，嘴角就勾起一抹轻蔑的笑。
“就这？一瓶黄泥汤子？”
他摇了摇头，语气里充满了不屑。
“冯先生，我们东北军用的是德国拜耳、美国默沙东的药，你拿这种土方子来，是觉得我们没见过世面吗？”
冯少白没有动怒，只是平静的说道：“刘副官，这药的疗效，不是用眼睛看的。在淳化，我们用它救活了十几个因为伤口感染快要死的伤员。”
“十几个？哈哈！”
刘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我们西安城里，光是我们东北军的伤兵医院，就躺着上千号弟兄！你这十几个人，算得了什么？”
他把雪茄在烟灰缸里按灭，身体前倾，十指交叉放在桌上。
“这样吧，看在都为党国战斗的份上。这瓶药，我收了。给你们五百斤小米，或者一百条汉阳造，你们自己选。”
这是施舍。
冯少白站起身，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失望和为难。
“既然刘副官没有诚意，那这笔买卖，看来是做不成了。”
他拿起那瓶药，准备放回怀里。
就在这时，一个勤务兵端着茶盘进来，冯少白像是被“惊”了一下，手一抖，那个小小的玻璃瓶从他手中滑落。
咕噜噜。
瓶子没有碎，只是滚到了会客厅的角落，被一个柜子挡住了。
“哎呀！”冯少白急忙要去捡。
“行了行了。”刘义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一瓶黄泥汤子而已，就当是你送我的茶水钱。送客！”
冯少白“无奈”的叹了口气，对着刘义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了公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刘义冷哼一声，根本没把那瓶被遗落的药当回事。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穷疯了的军头，想来打秋风的又一次表演而已。
……
西安中心医院。
这里是东北军伤兵的主要收治点之一，空气中永远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腐烂气味。
特护病房里，气氛压抑得如同坟墓。
病床上躺着一个中年将领，他是张学良的长辈，曾在长城抗战中身先士卒，砍下过十几个鬼子的脑袋。
可现在，这个铁打的汉子，却被一条感染的伤腿折磨得不成人形。
“少帅……”病床边的医生摘下口罩，对着一脸凝重的张学良摇了摇头，“王将军的伤口已经烂到了骨头，高烧不退，磺胺，吗啡，能用的都用了……没用。”
医生的话，宣判了死刑。
张学良看着病床上已经陷入昏迷，只剩一口气的昔日猛将，虎目含泪，拳头捏得发白。
这些跟着他从白山黑水打出来的兄弟，没死在鬼子的枪口下，却要一个个憋屈的死在病床上。
这种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压垮。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的医生匆匆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不起眼的小瓶子。
“少帅！我刚从刘副官的会客厅回来，打扫卫生的时候捡到了这个！听勤务兵说，是今天上午血狮独立军的人送来的，说是治感染的特效药！”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瓶“黄泥汤子”上。
“胡闹！”主治医生断然喝止，“成分不明的东西，怎么能乱用！这是要害死王将军！”
“可他已经快死了！”年轻医生急得满头大汗，他也是东北人，不忍心看着将军就这么走了。
“用了，还有一线希望！不用，就只能眼睁睁等死！”
张学良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个小瓶子。
血狮独立军？苏柳昌？
他的脑子飞速旋转。
一个敢把天捅破的人，会派人千里迢迢送一瓶假药来消遣自己？
不可能！
“用。”
“出了任何事，我负责。”
主治医生不敢再多言。
年轻医生颤抖着手，用注射器吸取了药液，缓缓推进了王将军的静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病房里所有人都盯着王将军，期盼着奇迹。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主治医生的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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