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有德的尸体被白布盖着抬走了，留下忠义堂前一片死寂。那支冷箭不仅夺走了他的命，更像一根毒刺，扎进了每个水寨人的心里。信任这东西，一旦裂了缝，比破了的船底漏得还快。
沈澜站在那儿，脸色比身上的孝服还白。父亲被毒杀的真相像恶浪一样拍打着她的认知。她猛地转身，目光扫过堂前每一位有头有脸的管事、叔伯，声音冷得像腊月的冰棱：“查！给我从头查！翻遍水寨每一本账，问遍每一个人！我要知道，当年给我爹煎药的到底是谁，这些年，又有哪些‘自己人’在暗中捣鬼！”
水寨这台庞大的机器，第一次因为内部清查而近乎停滞。空气中弥漫着猜忌和不安。
顾青山没有参与清查，他知道那是沈澜必须自己面对的仗。他把自己关在临时工棚里，对着油灯，反复研究那两样东西——从水下机关主轴取下的碎片，刻着碎器会的断凿标记；从王有德手里抠下来的令牌残片，却带着那个模糊的官印刻痕。
“一个在暗处搞破坏，一个……似乎能在明处行使权力？”他喃喃自语。碎器会和官府的人勾结上了？这念头让他不寒而栗。如果掌控漕运命脉的官府中都有他们的人，那他们的手到底伸得有多长？
他将那官印刻痕小心翼翼地临摹在纸上，决定去找沈澜。
沈澜正在账房里，面前堆着小山般的账本，眼圈泛红，显然刚哭过，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有发现？”她头也不抬地问。
顾青山将描摹的纸推过去：“阿澜姑娘，你看看这个印记，在水寨的往来文书或者货物通关文牒上见过吗？”
沈澜接过纸，仔细端详，眉头越皱越紧。她猛地起身，在身后巨大的档案架上一阵翻找，抽出一本厚厚的漕运记录。
“你看这里！”她指着一份去年的货运批文副本，在不起眼的角落，盖着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印章！“这是……漕运司录事房，一个姓张的录事的私章！他专门负责核定南下漕粮的批次和数量！”
线索似乎指向了漕运司的一个底层小官。
“一个录事，能有这么大能量？”顾青山觉得不对劲。
“光他一个肯定不行。”沈澜合上账本，眼神锐利，“但我刚刚核对这些年的账目，发现至少有三年，经他核批南下的漕粮，实际损耗远远超出定额，多出的部分，账面上做得天衣无缝，说是‘补损’，但实际去了哪里，鬼才知道！”
她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而且，我爹去世前半年，曾经因为一批军械押运的事，和漕运司的一位副使发生过激烈争执。不久之后，我爹就……”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沈澜心腹急促的声音：“大小姐，张录事……他死了！”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冲了出去。
张录事死在他的公务房里，说是悬梁自尽，脚下还踢倒了一张椅子，看起来像是事情败露，畏罪自杀。
顾青山赶到时，漕运司的人已经封锁了现场。他借口辨认王有德令牌上的印记，得以靠近观察。那张录事面色青紫，舌头外吐，死状凄惨。但顾青山的目光却被桌子底下一点不起眼的异样吸引了——那里有一小撮特别的木屑，颜色深黄，带着一股极淡的、类似檀香却又不同的气味。
他趁人不备，悄悄将那点木屑捏在手里。这木头，他认识，是产自南洋的“铁力木”，木质极其坚硬，常用于制作……精密仪器的承重部件或者……官印的印匣！
一个管理文书的录事，公务房里怎么会有这种木屑？
回到水寨，顾青山立刻找到严老爹，将木屑递给他闻。
严老爹枯瘦的手指捻着木屑，放在鼻下久久不语，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后生，”良久，他才沙哑地开口，“听说过‘挂印’吗？”
顾青山一怔。挂印，通常指官员弃官而去。
“有的印，挂起来了，还能再摘下来。”严老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有的印，挂起来了，就是为了让别人看不见它真正盖在了什么地方。”
这话如同电光石火，瞬间照亮了顾青山脑中的迷雾！
张录事的死，是“挂印”！是为了掩盖他那枚私章曾经盖在哪些不该盖的地方，是为了切断追查的线索！而真正使用那官印背后权力的人，还隐藏在更深的水下！
就在这时，沈澜派去监视张录事家眷的人带回一个消息：张录事“自杀”前一天，他最疼爱的小儿子，被一个远房“亲戚”接去西山别苑小住，至今未归。
胁迫！杀人灭口！
顾青山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碎器会与官府势力的勾结，比他想象的更深入、更黑暗。他们不仅破坏龙脉、制造混乱，更在利用漕运这条经济命脉，进行着某种巨大的、不为人知的利益输送！
王有德想说的“运送”，恐怕不仅仅是普通的货物。这漕运迷局，才刚刚揭开冰山一角。
（第12集 终）
---
下集预告：张录事之死疑点重重，顾青山与沈澜冒险夜探西山别苑，发现被软禁的孩童与神秘的“铁力木”印匣。第13集《西山鬼影》，步步惊心，直指幕后黑手。
喜欢木上春秋请大家收藏：(m.38xs.com)木上春秋三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