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水寨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顾青山怀里的那几页纸,像是揣着一块烧红的炭,烫得他心口发疼。
他和沈澜顾不上休息,立刻钻进密室,在油灯下小心翼翼地展开那用命换来的纸张。
不是预想中的账本,也不是密信,而是几页看似杂乱无章的……单据?有药材采购的,有布匹定金的,甚至还有修缮庙宇的捐资凭证,落款五花八门,时间跨度长达数年。
“就这些?”沈澜难掩失望,“为了这几张破纸,我们差点把命搭上!”
顾青山没说话,眉头紧锁,手指一遍遍抚过纸面。突然,他的指尖在几张单据的某个角落停住了——那里都盖着一个模糊的印章,并非张录事的私章,而是一个更小、更不起眼的标记,形似一个简化的兽头。
“看这里。”他指着那个兽头标记,“这几张看似不相干的单据,都出自同一家商号——‘隆昌号’。”
“隆昌号?”沈澜思索着,“我好像听说过,是家老字号,生意做得杂,但口碑似乎不错。”
“口碑不错?”顾青山拿起那张修缮庙宇的捐资单,“你看这笔捐资的数额,几乎抵得上水寨半年的进项。一个普通商号,为何如此慷慨?而且,这些单据的时间,都与王有德账目上那些‘超损’漕粮的批次暗中吻合!”
沈澜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那些多出来的漕粮,最终都通过这个‘隆昌号’洗白了,变成了这些……这些看似正当的开销?”
“不止如此。”顾青山又抽出一张药材采购单,眼神锐利,“这上面写的几味药材,如果我没记错,《镇水秘典》的附录里提到过,它们混合后能产生剧毒,且不易被察觉。”
密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灯花爆开的轻微噼啪声。父亲被毒杀的阴影再次笼罩了沈澜。
“隆昌号……张家……”她喃喃自语,眼中燃起怒火,“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然而,还没等他们开始调查隆昌号,水寨就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来的是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穿着体面的绸缎长衫,身后跟着几个随从,态度看似谦和,眼神却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审视。他自称姓孙,是漕运司新派来的督漕巡检。
“沈帮主,久仰。”孙巡检拱了拱手,目光却落在顾青山身上,“这位想必就是近日在水寨大显身手的顾匠师吧?听闻您技艺高超,连那难缠的水下机关都能破获,真是年少有为啊。”
顾青山心中警铃大作,这人消息也太灵通了!
孙巡检话锋一转:“不过,水寨近来似乎不太平啊。王管事不幸身亡,张录事也……唉,真是多事之秋。本官奉上峰之命,特来巡查水寨漕运事宜,确保漕运畅通,不再出任何纰漏。”
他嘴上说着冠冕堂皇的话,但顾青山和沈澜都听出了弦外之音:他是来敲打、监视,甚至是来善后的!
孙巡检在水寨住了下来,名义上是巡查,实则处处掣肘。他带来的随从看似普通,但行动间透着一股训练有素的精干,日夜在水寨关键处巡视,沈澜和顾青山的行动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这天夜里,顾青山正在房中研究那兽头标记,窗户被轻轻叩响。是严老爹。
老人像一道影子般滑进屋内,浑浊的“目光”似乎能穿透黑暗,直抵顾青山手中的纸页。
“后生,闻到味儿了?”他沙哑地问。
顾青山将隆昌号和兽头标记的事低声告知。
严老爹沉默片刻,缓缓道:“兽头吞云,非富即贵。那隆昌号的东家,姓李,他有个妹妹,是桑哥府上最得宠的如夫人。”
桑哥!这个名字像惊雷一样在顾青山脑中炸响!一切似乎都串联起来了!碎器会的破坏,漕运司内鬼的配合,隆昌号的洗钱销赃,最终的利益指向,竟然是位高权重的桑哥!
“那孙巡检……”
“不过是条闻着味儿过来擦屁股的狗。”严老爹语气冰冷,“他们现在按兵不动,是在找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印。”严老爹吐出两个字,“张录事的那枚真印。那铁力木匣子,只是个幌子,真印应该还在他们手里,或者……落在了别处。没了那印,很多‘账’就对不上了。”
真印!顾青山恍然大悟。原来他们那晚拼死抢到的,并非核心证据,那枚能盖章生效的真印,才是关键!孙巡检滞留水寨,明为巡查,暗地里恐怕就是在搜寻那枚丢失的真印!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
“走水了!粮仓走水了!”
顾青山和严老爹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这不是意外!这是调虎离山,或者说,是制造混乱,方便某些人搜寻!
权力博弈的棋盘已经铺开,而他们,正站在风暴的最中心。
(第14集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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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预告:粮仓大火引发混乱,孙巡检趁机发难,搜查顾青山住处。真印踪迹初现,却引出一段尘封往事。第15集《匠作大监》,在危机中寻找反转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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