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学明伦堂的修缮,终在暮春时节彻底功成。当最后一块补配的楠木菱花格芯严丝合缝地嵌入槅扇,当那座紫檀神龛重现庄重温润的光彩,府学教授并一众受邀观礼的苏州名士,无不抚掌称善。顾青山之名,不再仅仅与奇巧水闸相连,更于这文脉渊薮之地,赢得了“匠心独运,宛若文心”的清雅赞誉。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一日,柳先生于书房内,再次展开那几卷格物斋所赠的“孤本图册”,面色却比前次更为沉凝。烛火摇曳下,他指着其中一幅描绘新型火铳击发机构的分解图,对顾青山道:
“青山,你来看。此物构造,已远超宋元旧制,其机括之巧,涉及精铁锻打、弹簧制作、乃至榫卯密闭,绝非寻常匠人所能企及。格物斋以此相诱,恐非只为‘共研器道’这般单纯。”他顿了顿,声音压低,“老夫怀疑,其背后或有……军中背景,甚至可能与近日朝廷风声有关。”
“朝廷风声?”顾青山心中一动。
未等柳先生详说,院外忽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夹杂着马蹄声与官吏的呼喝。老金快步进来,神色少见地带着一丝肃然:“官府来人,直往府衙方向去了,看旗号仪仗,是工部与兵部的联合行文,阵仗不小。”
果然,不过半日,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便如野火般传遍了苏州城:
朝廷颁下明旨,为强固国防,整饬武备,特于各地遴选良工,入京师(金陵)军器局效力!尤其征召精通金木之术、善于创新的巧匠!
消息传来,河湾小院内一片寂静。
这旨意,如同一道突如其来的雷霆,劈开了看似平静的局面。陆明远的邀约、格物斋的图册、沈主事的查验、乃至石门湾那支来历不明的弩箭……无数线索似乎在这一刻被串联起来。
“原来如此……”柳先生长叹一声,“格物斋,怕是早已闻得风声,故而抢先一步,欲将你这‘奇匠’纳入其彀中。此番朝廷征召,明面上是遴选,暗地里,不知多少双眼睛已在盯着各地冒尖的匠人。”
顾青山手握着一块尚未雕完的黄杨木,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入军器局,意味着他的技艺将直接服务于社稷安危,这是莫大的荣耀,亦是沉重的责任。但那里,也必然是各方势力交织、暗流汹涌之地。
“先生,我……”他一时心绪纷乱,难以决断。
柳先生抬手止住他的话,目光深邃:“青山,此乃关乎你前程命运之抉择,无人可代你决断。入军器局,可展抱负,却也可能身陷囹圄;留于苏州,可得清静,然一身技艺或难尽展。福祸相依,取舍在你之心。”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夜色:“但有一点你需谨记,无论身在何处,匠人之本,在于‘器以载道’,在于‘精益求精’。守住本心,方能不为外物所惑,不迷前路。”
当夜,顾青山独坐工坊,对着跳跃的灯花,一夜未眠。他的目光掠过那些陪伴他多年的工具,掠过已完成和未完成的器物,心中波澜起伏。机遇与风险并存的京城,安宁却可能渐趋平淡的苏州……他的匠人之心,第一次感受到了如此真切的悸动与抉择之重。
而此刻,遥远的金陵城中,某处深宅之内,也有人对着烛光,轻声道:“种子已播下,且看风往哪边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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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预告】:朝廷征召令下,顾青山面临重大抉择!是应召入京,投身军器局?还是婉拒圣意,固守苏州?格物斋与各方势力又将有何动作?
第125集《抉择时刻》,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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