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猛的选择题,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死寂的池塘,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惊涛骇浪。
糜仁的脸色已经白得像纸,他下意识地向前一步,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身旁一道冷静的目光制止。
糜贞拦住了他。
她依旧站在那里,身形纤弱,却挺拔如松。
大堂内的珠光宝气,地上的熏黑耳朵,主位上那个年轻得可怕的男人,这一切构成的诡异画面,都未能让她失了方寸。
【有意思,真有意思。我以为会看到一个贪婪的强盗,或者一个粗鄙的武夫,没想到……】
糜贞的视线在刘猛脸上停留了片刻,那张年轻的脸上没有贪婪,没有欲望,只有一种让她感到陌生的平静,一种掌控一切的平静。
这比赤裸裸的威胁更让人心悸。
“寨主说笑了。”糜贞终于开口,她的嗓音清冽,冲散了堂中的血腥与铜臭,“我糜家世代经商,只懂算账,不懂天下大事。”
她微微躬身,姿态谦卑,说出的话却像是一柄柔软的刀。
“寨主有雷霆之威,行霸王之事,却又言及安居乐业,黎民百姓。恕小女子愚钝,商人的算盘,算不清王道与霸道之间的分量。我们又如何能成为寨主大业的一部分?”
话音落下,满堂俱静。
糜仁吓得魂飞魄散,他几乎要跪下来捂住自家小姐的嘴。
疯了!这绝对是疯了!在强盗窝里跟强盗头子讨论王道霸道?这不是嫌命长吗?
张飞也皱起了他那浓黑的眉毛,他听不懂什么王道霸道,但他听出这女人似乎在质疑主公。
唯有荀彧,整个人剧烈地一震。
他豁然转头,看向那个蒙着面纱的女子,第一次真正地正视她。
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正是他这些天来辗转反侧、百思不得其解的核心!
主公有救世之心,却行霹雳手段。他究竟要走哪条路?自己追随的,到底是一个匡扶汉室的英主,还是一个取而代之的枭雄?
他不敢问,也不能问。
可这个糜家的千金,一个身处绝境的弱女子,却轻描淡写地问了出来。
一瞬间,荀彧的呼吸都屏住了,他迫切地想听到刘猛的答案。
刘猛笑了。
他真的笑了,不是刚才那种冰冷的、公式化的笑容,而是发自内心的,带着一丝欣赏和意外的笑。
【厉害啊,这女人。】
【我亮出了肌肉,展示了我的情报能力,摆出了血淋淋的功绩,以为能彻底震慑住她,让她在恐惧和别无选择中答应我的条件。】
【结果她不跟我谈利益,不跟我谈条件,直接跳到最高层,问我的道?】
【她这是在测试我的器量,在评估我这个“商品”的真正价值。】
刘猛从主位上站起身,缓缓踱步。
他没有看糜贞,反而将目光投向了那些装满金银珠宝的箱子。
“王道?霸道?”
他随手拿起一块成色极佳的玉璧,在手中把玩着,漫不经心地开口。
“糜小姐,你觉得,这天下是一门生意吗?”
这个问题,比刚才糜贞的提问更加离经叛道。
糜贞一愣。
荀彧更是感觉自己的认知被狠狠地冲撞了一下。将天下比作生意?这是何等荒唐,何等大逆不道的言论!
刘猛没有等他们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在我看来,如今的大汉,就是一门濒临破产的生意。”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皇室是这家商号的东家,可惜经营不善,早把祖产败得差不多了。朝堂上的衮衮诸公,就是商号的掌柜和伙计,可惜他们不思经营,只想着从账上偷钱,中饱私囊。”
“黄巾,是另一伙眼红的强盗,他们不想经营,只想一把火烧了整个店铺,把所有东西抢走。”
“至于各地的刺史、州牧,”刘猛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他们是商号里的大伙计,眼看东家不行了,就各自拉走一批货物,占了一块地盘,准备自立门户。”
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让整个大堂落针可闻。
糜仁已经听傻了,他完全无法理解这些话的含义。
荀彧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的内心翻江倒海。粗鄙!这比喻简直粗鄙不堪!可……可为何又如此精准,如此一针见血!
刘猛将玉璧随手扔回箱子里,发出“当”的一声脆响,将众人的心神拉了回来。
“而我,刘猛。”
他转身,正视着糜贞,一字一顿。
“我不是什么王,也不是什么霸。我是一个投资者。”
“投资者?”糜贞下意识地重复了这个陌生的词汇。
“对,投资者。”刘猛的眼神亮得惊人,“所有人都盯着那些即将腐烂的货物,盯着那些账本上的金银,只有我,看中了这家商号最核心,也是最被忽视的资产。”
他伸手指了指外面,指着桃源寨,指着太行山,指着山外的广阔天地。
“是人!是这天下亿万的黎民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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