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回合租房的那个周五,成都下起了十年不遇的暴雨。
雨是从中午开始下的。起初只是淅淅沥沥,到下午三点已经变成瓢泼。窗外白茫茫一片,街道成了河流,雨水砸在窗玻璃上发出密集的鼓点声。我站在客厅看着外面,手机里不断弹出暴雨红色预警。
苏芷是上午搬回来的。我们花了一上午时间,把她的东西从临时住处搬回原来的房间。过程比想象中沉默,但也比想象中顺畅。没有多余的对话,只是默契地搬箱子、拆包、整理。尘尘兴奋地在纸箱间穿梭,好像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下午两点,一切基本归位。她的房间恢复了原样——画架靠窗,数位板在书桌上,颜料整齐地排在架子上。那盆仙人掌也被郑重地请回窗台,和之前的位置分毫不差。
“谢谢。”她擦了擦额头的汗,对我说。
“应该的。”
然后我们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雨声越来越大,填满了房间里的每一个沉默空隙。
三点半,停电了。
灯光骤灭,空调的嗡鸣声停止,只剩下雨声和偶尔的雷声。客厅陷入昏暗,只有窗外灰白的天光透进来。
“可能是线路被淹了。”我摸索着找到手机,打开手电筒。
苏芷也打开手机照明。两个光柱在昏暗的客厅里晃动,尘尘害怕地躲到沙发底下。
“物业群说整个片区都停电了,”我看着手机,“抢修至少要等到晚上。”
“哦。”她的声音很轻。
我们站在客厅中央,像两个被困在孤岛上的人。手电筒的光照亮彼此的脸,又迅速移开。
“我点蜡烛吧,”我说,“之前买过一些应急的。”
在储物柜里找到半包蜡烛和打火机。我在茶几上点起三支,暖黄的光晕慢慢晕开,驱散了些许昏暗。烛光摇曳,在墙上投出晃动的影子。
雨没有停的意思。四点,五点,天色越来越暗。我们坐在沙发上,中间隔着礼貌的距离。尘尘终于敢出来了,跳到我腿上蜷成一团。
“它好像胖了。”我说。
“嗯,最近吃得比较多。”
又陷入沉默。雨声震耳欲聋。
六点,天完全黑了。蜡烛烧掉了一半。我起身去厨房,想看看能做点什么吃的。冰箱里有些食材,但天然气也停了——电磁炉用不了。
“有面包和饼干,”苏芷走过来,“还有一些水果。”
我们简单吃了点东西,又坐回沙发。时间过得很慢,每一分钟都被拉长。手机电量只剩百分之三十,我不敢多用。
七点,蜡烛又换了一批。烛光下,她的侧脸显得格外柔和,睫毛在脸颊上投下长长的阴影。
“冷吗?”我问。停电后空调停了,室温在下降。
“有点。”
我起身去卧室拿了条毯子,递给她。她接过,披在肩上。
我们继续坐着。尘尘在她腿上睡着了,发出细微的呼噜声。
“林小白。”她忽然开口。
“嗯?”
“你还记得我们刚合租的时候,也停过一次电吗?”
我回忆了一下:“记得。那天晚上我们在客厅点了蜡烛,你说你最怕黑。”
“然后你说,那就多说说话,说到来电为止。”
“我们好像聊了一整夜。”我说,“从童年糗事聊到未来梦想。”
她轻轻笑了:“你当时说你最大的梦想,是写一本能让别人记住的书。”
“你说你的梦想,是画遍成都的每一条巷子。”
烛光跳动了一下。我们隔着微弱的光对视。
“后来我们好像都忘了说这些。”她说。
“因为太忙了。忙着生存,忙着证明自己,忙着……害怕失去。”
雨声稍微小了些,但依然绵密。雷声在远处滚动,像天空的叹息。
“林小白,”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雨声淹没,“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我们没有签那个条约,现在会是什么样。”
“我也想过。”
“会更好吗?”
“不会。”我说得很肯定,“因为那样的话,我就不会知道,凌晨四点半的玉林西路有多安静,不会知道仙人掌开花是什么样子,不会知道有一只猫叫尘尘,也不会知道……你画画时的侧脸有多好看。”
她愣住了。烛光在她眼睛里跳动,像两簇小小的火焰。
“我说过,我不后悔。”我继续说,“即使是最难的时候,我也不后悔遇到你,不后悔一起做工作室,不后悔所有的一切。”
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揪着毯子的边缘。我看见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可是我怕。”她的声音带着哽咽,“怕再来一次。怕你又会因为更好的机会动摇,怕我又会竖起所有的防备。我怕我们拼尽全力捡起来的碎片,又碎一次。”
我站起身,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我们的视线平齐。
“苏芷,看着我。”
她抬起眼,眼眶通红,但没有眼泪掉下来。
“我不会保证以后再也不犯错,因为那不可能。”我说,“但我可以保证,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选择离开。不会再一个人做决定,不会再把你排除在我的未来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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