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世界如何崩塌,生活总要继续,考试也不会迟来,尤其是对高中学生而言。
期末考试的考场,日光灯明亮,空气紧凑得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闻佳宁握着笔,强迫自己集中精神。试卷上的字迹模糊,她用力眨眼。
医院消毒水味,宋倩压抑哭声,宋畅靠墙被抽空灵魂般的侧影,张芸天台疯狂的身影和诅咒……鬼魅般在脑中闪现。
深入骨髓的疲惫,眼眶下掩盖不住的青黑。她用力掐虎口,尖锐疼痛换来短暂清醒。低头,笔尖艰难移动,每个字都用力,像与无形重压抗衡。
学业是她必须守住的阵地。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铃声如同救赎。
闻佳宁收拾文具,随人流走出考场。
冬日冷风灌入走廊,她打个寒颤,裹紧外套。喧嚣人声像隔毛玻璃,遥远模糊。她只想找个安静地方,坐下,什么也不想。
“闻佳宁。”清朗声音在旁响起。
闻佳宁迟钝转头,是潘宋豪。他抱几本书,脸上考后惯有轻松,但看她眼神明显担忧。
“你……”潘宋豪走近,细看她脸色,眉头微蹙,“脸色很差。是不是……最近太累了?”问得委婉。
闻佳宁勉强挤笑,声音沙哑:“嗯,有点。考完就好。”不想多说。
潘宋豪没追问,目光落她疲惫却清澈的眼:“期末考试压力大。注意劳逸结合,身体是革命本钱。”他顿了顿,“作为转班生,你已经证明了你的实力,真的很厉害。不过……看你憔悴,有点担心。如果……学习上或别的……需要帮忙,随时找我。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关心坦荡温和,带着纯粹善意。闻佳宁紧绷神经稍松一丝。
“谢谢。”她低声道谢。
……
省一中的走廊,宋畅也走出考场。
外表无懈可击。校服一丝不苟,脸色虽苍白,眼神沉静锐利,步伐稳定,仿佛席卷他的风暴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梦。
“畅哥!最后大题选的哪个解法?”一个小个子男生凑上来问。
“A。”宋畅言简意赅。
“啊?为什么?我觉得B更顺……”男生挠头。
“题干隐含条件限制边界,B解法会溢出。”宋畅平静解释,精准如机器。
周围“哦——”的恍然佩服声。
无论外界如何人肉他,无论网络上对他的议论和辱骂有多少,宋畅学业“不败金身”从未破灭。
复杂公式刁钻逻辑,在他眼中自带清晰答案路径。天赋是他在省一中立足基石,也是隔绝外界纷扰的屏障。在知识海洋,他是绝对掌控者。
然而,只有闻佳宁或许他自己知道,屏障并非坚不可摧。
独处时,沉静眼底翻涌的,是无法言说的痛苦、迷茫和对自身存在质疑。
他解得最难数学题,解不开出生原罪;能精准剖析复杂物理模型,理不清家庭乱麻;拥有艳羡头脑,改变不了“私生子”烙印,改变不了生母因他遭受的辱骂,改变不了奶奶因家庭纷争一次次被推向死亡边缘。
学业是堡垒,也是他无法逃离、证明自身价值的唯一战场。
他只能在这里维持冷酷的“正常”和“优秀”,仿佛能对抗拖他入深渊的命运洪流。
这撕裂感,他独自承受。
深夜。宋宅书房。
巨大空间死寂,厚重窗帘隔绝外界,只有书桌古董台灯散发昏黄光晕。
宋思祺深陷真皮座椅,指间夹快燃尽雪茄,烟雾模糊他疲惫凝重的脸。寒意渗透,他浑然不觉。
目光无焦距落书柜阴影,耳边反复回荡宋倩生日时候闻佳在书房里宁掷地有声的话:
“因为一个人生病了,所以其他所有人都该无休止牺牲自己,迁就、压抑,维持表面平静吗?”
“如果‘忍让’只是把痛苦从一个人转移到另一个人,让大家活在压抑小心翼翼里,真正心结从未触碰解开,这种平静,是不是更大、更隐蔽的痛苦?”
女孩清澈穿透力的声音,像冰冷解剖刀,剖开他维持二十多年、看似稳固实则摇摇欲坠的家庭结构。
他以为的平衡、感恩、忍让,到头来是把所有痛苦转嫁给母亲、转嫁给丁亦秋、转嫁给宋倩、转嫁给……从未被他真正承认善待的儿子宋畅?
他自己躲“忍让”和“平衡”壳里,真就心安?
张芸歇斯底里的脸,母亲病床痛苦眼神,丁亦秋签售中断画面,宋畅那写着“宋董事长”的冰冷手机屏,闻佳宁洞悉一切的眼……无数画面脑中翻腾撕扯。
他猛吸雪茄,辛辣烟雾呛入肺腑,引发剧咳。他拉开书桌最下方带锁抽屉。动作迟滞,像开启尘封多年、充满禁忌的潘多拉魔盒。
抽屉很空,几份重要产权文件,一个……紫红色、印国徽的小本子。
他伸手,指尖微不可察颤抖,轻抚离婚证封皮。冰凉触感顺指尖蔓延。他缓缓拿出,翻开。内页,写着他宋思祺的名字以及曾经年轻的容颜,日期赫然是二十年前——在宋畅出生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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