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搜查的风波虽暂时平息,却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湖面,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秦府上下,从管事到粗使仆役,都笼罩在一层无形的紧张之中。暖梨轩内,烛火通明,阿执与宋愿梨相对而坐,面上皆有倦色,眼神却依旧锐利清明。
“周严来得如此之快,且目标明确指向老王头和毒物,必是得到了确切指令,甚至可能是……”阿执指尖敲击着桌面,声音低沉,“宫中某位的意思。”
“嬴昭渊推动无疑,但能让刑部如此迅速行动,光凭他一个皇子,未必够。”宋愿梨沉吟,“太女殿下那边既已‘心中有数’,却未阻止此次搜查,要么是刑部动作太快,她来不及反应;要么,她是想借此看看,对方究竟能做到哪一步,而我们……又能应对到哪一步。”
阿执眉头紧锁:“程焕还在宫中,生死未卜。我们虽截下毒药,暂时洗脱嫌疑,但对方一击不中,必有后手。嬴昭渊今日按兵不动,反而更让人不安。”
“他在等。”宋愿梨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等刑部搜查的结果——虽然一无所获,但至少试探出了我们的防备和态度。也在等……程焕那边的变数,或者,等我们下一步露出破绽。”
正说着,外间传来极轻的三声叩门,是他们与心腹护卫约定的暗号。
阿执沉声道:“进来。”
护卫头领闪身而入,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与凝重:“将军,夫人,有消息了!盯梢胡庸府的人回报,入夜后,那个‘灰鼠’终于出来了,换了身打扮,像个普通家丁,从胡府后门溜出,去了城北的‘永兴当铺’!”
“永兴当铺?”阿执与宋愿梨对视一眼。当铺鱼龙混杂,确是传递消息、交接财物甚至藏匿赃物的好地方。
“他进去约莫半柱香时间,出来时手里多了个小包裹。我们的人分了两路,一路继续跟‘灰鼠’,看他回了胡府;另一路设法接近当铺掌柜,以典当为名探听。那掌柜起初口风甚紧,但我们的人机警,发现当铺后院似乎连着另一处宅院,隐约听到有女子咳嗽声,掌柜神色有些慌张。我们的人佯装无意间掉落一块成色极好的玉佩,那掌柜眼神都直了,这才松了口风,说……说那后院住的是他东家的外室,东家是……是兵部一位姓柳的员外郎!”
柳员外郎?阿执脑中灵光一闪!云墨斋掌柜密见的那个柳员外?绸缎商人是其远亲,而其本人竟是兵部官员!
“可问清了是哪位柳员外郎?”阿执急问。
“问清了,是兵部职方清吏司的员外郎,柳文轩!”
职方清吏司!掌管舆图、边防、关隘、城隍等机密要务的衙门!程焕在武库清吏司,柳文轩在职方清吏司,皆是要害部门!而两人似乎都与二皇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可能都卷入了毒药失窃案!
“好一条线!”阿执眼中寒光迸射,“云墨斋(书画、可能传递消息)——柳员外郎(兵部职方司)——胡庸(兵马司副指挥使)——灰鼠(行动人员)——福安(内应)——老王头(底层传递)……嬴昭渊这是织了一张多大的网!”
宋愿梨亦是心惊:“毒药来自北境军中,程焕在武库司,柳文轩在职方司,胡庸掌部分京城治安……若他们联手,能做的文章就太大了。私运禁药或许只是冰山一角,通敌、泄露边防、甚至……谋逆?”
这个词太过沉重,两人一时沉默。若嬴昭渊真有如此野心和布置,那他们此刻面对的,就远不止是内宅争风、名誉受损那么简单了。
“必须立刻将柳文轩这条线,还有胡庸府的异常,密报太女!”阿执当机立断,“仅凭我们,已难以应对。”
“还有程焕。”宋愿梨补充,“需设法打探他在宫中的情形。若他能撑住,或能提供更多内情。”
阿执点头,立刻起身去写第二封密折,将永兴当铺、柳文轩、胡庸府的新线索详细写明,并再次强调程焕可能被构陷,请求太女设法保全并查明真相。
密折写好,仍由可靠渠道连夜送出。
做完这一切,已是子夜时分。两人毫无睡意,和衣靠在榻上,听着窗外渐渐沥沥又起的夜雨。
“阿执,”宋愿梨忽然轻声开口,“若……若嬴昭渊所图,真如我们所想那般骇人,我们卷入其中,会不会……连累父兄,连累宋家满门?”
阿执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而坚定:“怕吗?”
宋愿梨沉默片刻,摇头:“不是怕,是……责任太重。我嫁与你,便与你一体同心。可宋家上下百余口……”
“正因责任重,才更不能退。”阿执将她揽入怀中,声音低沉却有力,“嬴昭渊若真有不臣之心,危害的将是整个大楚。届时,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宋公清流领袖,更不可能独善其身。我们此刻所做,既是为自保,亦是为家国。太女殿下既然暗中关注,说明朝廷并非毫无察觉。我们未必是孤军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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