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扣从锦盒里取出时，还带着墨羽身上的寒气。曹芸指尖捏着那枚温润的白玉扣，指腹摩挲着内侧细微的刻痕——这是萧景琰传来的新讯，她用银簪轻轻挑开玉扣中空的夹层，那张叠得极细的麻纸便落在了掌心。
“孙嬷可疑，衣有破损”，八个字力透纸背，墨色尚未完全干透，带着几分仓促的锐利。曹芸将信纸平铺在妆台的菱花镜前，烛火的光透过信纸，在镜面上投下淡淡的字迹影子，像极了此刻在她脑中盘旋的疑团。
孙嬷嬷……曹芸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敲着妆台。她想起上月去给夫人请安时，曾见孙嬷嬷捧着一个描金漆盒从内室出来，盒盖微敞，里面是夫人最爱的那支赤金点翠步摇，孙嬷嬷的手指在步摇的流苏上轻轻拂过，眼神里的谨慎不像是在打理首饰，倒像是在守护什么稀世珍宝。那时她只当是老嬷嬷对主子器物的上心，如今想来，那份谨慎背后，或许藏着不为人知的紧张。
兰馨与孙嬷嬷的远房侄子孙二有私情，孙嬷嬷又是掌管夫人贵重衣物的人，而那件有破损的冰绡夏衣，偏巧又是夫人的私物——这几条线索像缠绕的丝线，在曹芸脑中越缠越紧。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窗缝，冷风瞬间灌了进来，吹得烛火猛地一晃。
秀珠到底发现了什么？曹芸望着院外漆黑的夜空，秀珠溺亡前清洗的那件冰绡衣，若只是寻常破损，孙嬷嬷何必要冒险杀人？冰绡虽贵重，可夫人库房里的奇珍异宝不计其数，断不会为了一件衣服的勾丝，就动了杀心。更何况孙嬷嬷是夫人的陪嫁，就算真的不慎弄坏衣物，顶多也就是被斥责几句，罚两个月月钱，根本犯不着赔上一条人命。
“不是衣物本身……”曹芸喃喃自语，猛地转身回到妆台前，目光死死盯着那张信纸。萧景琰说冰绡衣的袖口有勾丝和破损，还沾着淡褐色的污渍——那污渍会不会不是寻常的灰尘？勾丝会不会也不是无意造成的？
一个念头突然如惊雷般在她脑中炸开：秀珠发现的，或许不是衣物的损坏，而是藏在衣物里的东西！
曹芸的心跳骤然加快，她伸手拿起烛台，将火光凑近信纸，仿佛要从那八个字里看出更多线索。冰绡衣质地轻薄，却有夹层的可能——尤其是夫人的衣物，为了显身段，常会在衣襟、袖口处缝暗袋，用来装些小巧的首饰或贴身物件。秀珠在浆洗时，会不会是手指勾到了暗袋的缝线，无意间扯开了夹层，发现了里面藏着的东西？
会是什么东西？能让孙嬷嬷不惜杀人灭口，定然是足以毁了她，甚至毁了夫人的秘密。曹芸的指尖微微颤抖，她想起兰馨那笔来路不明的银子，想起兰馨给孙二塞布包时抹泪的模样——兰馨会不会早就知道些什么？
秀珠性子老实，不识字，若是从衣物夹层里摸出一张写满字的纸，或是一块刻着记号的木牌，她定然会慌乱。而她近来与兰馨走得近，遇到害怕的事，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找兰馨商量。她会不会拿着那个东西去找兰馨，问这是什么？
兰馨呢？她知道孙嬷嬷的底细，也清楚孙嬷嬷与夫人的关系，一旦看到秀珠手里的东西，她立刻就会明白这是何等凶险。为了自保，也为了讨好孙嬷嬷，她会不会转头就把秀珠的发现告诉了孙二，再由孙二传给孙嬷嬷？
“所以秀珠必须死。”曹芸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她仿佛能看到秀珠拿着那张纸去找兰馨时，兰馨脸上强装的镇定；能看到孙嬷嬷得知消息后，眼中闪过的狠厉。秀珠成了那个撞破秘密的无辜者，而兰馨，则成了递出屠刀的帮凶。
可那藏在衣物里的，到底是什么？曹芸走到博古架前，目光落在最上层那个青花瓷瓶上——那是去年夫人的娘家送来的贺礼，瓶底刻着一个“王”字。夫人的娘家是商户，这些年靠着尚书府的关系，生意越做越大，会不会是……曹芸猛地攥紧了手，会不会是夫人的娘家与什么人有勾结，用衣物夹层传递信件或凭证？而那淡褐色的污渍，会不会是信件上的墨汁晕染开来的？
若真是这样，那这件事就不止是府里的私怨，而是牵扯到了外界的阴谋，甚至可能关乎尚书府的安危！孙嬷嬷杀人，不仅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失职，更是为了守护夫人和王家的秘密。
曹芸不敢再想下去，她快步回到桌前，铺开一张新的麻纸，拿起狼毫笔，手腕却有些发颤。她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推测一字一句写下来：“秀珠或于冰绡衣夹层发现秘物，因不识字告之兰馨，兰馨泄于孙嬷嬷。秘物恐为信件、凭证类，关乎夫人及外界勾结，孙嬷嬷为灭口杀秀珠。兰馨知情，需重点盯防其与孙二、孙嬷嬷的往来，查衣物夹层是否有残留痕迹。”
写完后，她反复读了两遍，确认没有遗漏，才将信纸叠成小方块，塞进一个掏空的竹制发簪里——这是她与萧景琰约定的紧急暗号，发簪代表“事关重大，需速查”。她叫来杏儿，压低声音吩咐：“你把这个发簪送到萧护卫的书房，记住，路上不许任何人碰，也不许跟人说你去做什么。”
杏儿接过发簪，见曹芸脸色凝重，便知事情不简单，她用力点头：“姑娘放心，我一定送到。”
看着杏儿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曹芸走到窗边，望着萧景琰书房的方向。夜色深沉，只有那里还亮着一盏灯，像黑暗中的一点星火。她知道，这封密信送出去后，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孙嬷嬷、兰馨、夫人，还有那藏在衣物里的秘密，所有的线索都将汇聚到一起，而真相，或许就在这风暴的中心。
烛火再次摇曳，曹芸的影子映在窗纸上，显得格外坚定。她不能退缩，为了秀珠的公道，也为了尚书府的安宁，她必须和萧景琰一起，揭开这个藏在衣物夹层里的凶险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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