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消毒水味裹着冷风钻进病房时,季凝是被一声极轻的抽噎惊醒的。
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照见贺云蜷在她身侧,小肩膀一抽一抽的。
他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攥着糖纸的手无意识地揪着她病号服的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是她上周教他折星星的糖纸,此刻皱巴巴地团成个小团,像他藏在喉咙里的。
云宝?季凝哑着嗓子唤,手指轻轻碰了碰他发顶翘起的呆毛。
贺云猛地睁开眼,眼尾红得像颗浸了水的樱桃。
他吸了吸鼻子,小胳膊更紧地环住她腰,声音带着刚醒的黏糊:姐姐疼不疼?
季凝喉头发紧。
她想起方才晕倒前,他哭着扒她衣角的模样;想起昨夜他举着唐诗本背愿得一人心时,认真得要把每个字都刻进骨头里的神情。
此刻他的体温透过单薄的病号服渗过来,烫得她眼眶发酸。
如果有一天......她指尖抚过他后颈的碎发,如果姐姐做错了事,云宝会不会不要姐姐?
贺云突然抬起头,睡乱的刘海下,眼睛亮得像含着星子。
他伸手抹她脸上的泪,动作笨拙得像只刚学抓蝴蝶的小猫:姐姐不会做错事。他笃定地说,上次姐姐给云宝煮糊了粥,云宝还是把锅底都舔干净了;姐姐给云宝扎小辫歪了,云宝就顶着歪辫去花园玩——姐姐做什么,云宝都喜欢。
季凝的眼泪砸在他手背上。
窗外的月光移了移,照见床头柜上的体检报告。窦性心律不齐几个字在月光下泛着冷白,像根细针戳进她心口。
她想起季家老宅那夜,季安下把她的编程竞赛报名表撕成碎片时的冷笑:季家养你十年,不是让你去当什么代码小姐的。
贺家要的是季家嫡女,你替嫁,天经地义。
那时她缩在储物间,听着季夫人在门外说:凝凝最乖了,云宝虽然脑子停在八岁,但贺家产业够他吃三辈子......
姐姐?贺云的小巴掌覆在她眼睛上,不要哭,云宝给你唱儿歌。他清了清嗓子,奶声奶气地哼,小星星,亮晶晶......
季凝抓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按在自己脸上。
少年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血脉,像团小火苗,慢慢焐化了她心口那块冻了十年的冰。
晨光漫进窗户时,季凝是被一阵窸窣声弄醒的。
她睁眼就看见贺云趴在床头柜上,正用蜡笔在信纸上歪歪扭扭地画。
他的蓝格子衬衫下摆沾着早餐店的油星——显然是趁胡叔不注意溜出去买的,小拇指还翘着,像只认真啄米的小鸡。
云宝在写什么?季凝声音还带着晨起的沙哑。
贺云猛地把信纸往身后藏,耳尖瞬间红到脖子根:没、没什么!他跳下床,把枕头拍得蓬蓬松松,姐姐快躺好,胡叔买了小米粥,云宝吹凉了再喂你。
季凝笑着躺回去,却在他转身时瞥见床头柜缝隙里露出的半张信纸。
歪歪扭扭的字迹间夹着蜡笔画的爱心,最下面用拼音拼着jie jie wo ai ni。
她指尖轻轻碰了碰那张纸,心跳突然快得像擂鼓。
叩叩叩——
敲门声惊得季凝手忙脚乱把信纸塞进枕头下。
卫长安提着保温桶站在门口,校服领口没系好,露出锁骨处淡淡的擦伤——应该是昨夜抱她去救护车时蹭的。
他晃了晃保温桶,南瓜粥,温的。
季凝接过粥碗,指尖触到陶瓷的温度,想起贺云刚才偷偷吹凉粥的模样。楚灵......她突然开口,你说她回国了?
卫长安的手在裤缝上擦了擦:她昨天在同学群里发了定位,说康复得很好。他顿了顿,季安下之前说楚灵......说她没挺过手术,原来都是骗你的。
季凝的勺子地掉进碗里。
她想起季安下红着眼眶对她说楚灵没了时,指尖掐进她手腕的力道;想起自己在楚灵病床前守了三天三夜,最后被季家拖走时,季夫人说贺家那边催得紧。
原来那些眼泪,那些为你好的劝诫,都是精心编织的网。
季凝?卫长安的声音带着担忧。
季凝抬头,看见他眼底的心疼。
她张了张嘴,想说我有丈夫了,可贺云的情书还在枕头下发烫,那歪歪扭扭的拼音像根线,牵着她想起他昨夜说姐姐做什么都喜欢的模样。
叮——
病房门被推开条缝,蓝天探进半张脸。
他穿着黑色西装,手里攥着张病历单,看见卫长安时挑了挑眉:贺少奶奶在这儿?
我还以为走错了......他扫了眼卫长安,突然笑出声,得,贺总这会子在楼下和胡叔抢酸奶呢,倒多了个情敌。
季凝的耳尖发烫。
她想起昨夜贺云说时的认真,想起他藏在枕头下的情书,喉咙突然发紧。蓝天。她轻声说,帮我带句话给胡叔,让云宝别乱跑。
蓝天应了声退出去,门合上的瞬间,卫长安突然抓住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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