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进写字楼玻璃幕墙时，季凝跟着贺云走进地下车库。
她后颈被热水烫过的地方还泛着细痒，指尖无意识地攥着西装外套的下摆——那是贺云刚才替她披的，带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
车在B3。贺云按下钥匙，不远处传来清脆的锁车声。
他侧身让季凝先走，余光瞥见她笔记本里露出半截画纸，并蒂莲的花瓣边缘被橡皮擦得发毛，下午改的那版，花瓣弧度像蓝钻项链。
季凝脚步顿了顿。
蓝钻项链是上周贺云让她看的参考图，据说是安东瑞送季安下的定情信物。
她想起抽屉里那叠卫氏旧档案，纸张边缘泛着黄，最上面一页写着贺氏并购卫氏方案，审批人签名是贺云。
美国S市品牌在华首秀，婚纱是压轴。贺云拉开车门，等季凝坐进副驾才绕到驾驶位，季安下挑剔，但安东瑞看重设计师理念。他转动钥匙点火，车载香氛散出冷杉味，上回卫氏竞标失败，就是因为设计师没摸透客户的不刻意的贵气
季凝喉间发紧。
卫氏是季家的老客户，去年突然破产清算，她当时还在国外学设计，只听说被同行挤垮了。
此刻贺云的侧影在暮色里模糊，她盯着他握方向盘的手——骨节分明，指腹有常年握笔的薄茧，您...和卫氏的事有关？
商业竞争，没有无辜者。贺云瞥她一眼，路灯刚好掠过他眉骨，季家当年截胡卫氏的单子时，季安下在庆功宴上摔了卫氏设计师的稿。他轻敲方向盘，现在轮到她挑刺，不是很公平？
季凝心口一沉。
手机在包里震动，她摸出来看，是小玉儿的视频邀请。
刚划开，屏幕里就冒出扎着歪马尾的小脑袋：妈妈！
我今天画了小公主！
小玉儿乖，妈妈在忙。季凝把手机按在胸口，余光瞥见贺云侧过脸。
车载音响里突然放出儿童钢琴曲，是《小星星》的变奏，胡婶说你总在加班。他的声音像浸了温水，下次可以带她来公司，设计部有儿童区。
季凝手指发颤。
她从未和贺云提过女儿，连今心同事都只知道她独居。
此刻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细针，扎破她精心织的保护网。不用。她把手机塞回包里，锁上屏幕，她...怕生。
贺云没再接话。
车停在餐厅门口时，他解安全带的动作顿了顿：等下介绍你是我的设计顾问。
顾问？季凝整理着被揉皱的外套，不是设计师？
他们要看的是能和我并肩的人贺云推开车门，夜风掀起他西装下摆，季安下最在意排场。他转身伸手要拉她，又在半空中顿住，或者...女伴？
季凝后退半步，后背抵上车窗。
她想起上个月娱乐版头条：贺云与某女星共赴晚宴，标题是八岁智商总裁的成人游戏不用。她声音发紧，顾问足够。
贺云垂下手，路灯在他眼底碎成星子。
他没说话，只是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梢，动作像哄小朋友：听你的。
餐厅水晶灯在头顶流转，季安下正坐在靠窗的位置涂口红。
她穿香奈儿高定裙，耳垂上的蓝钻和安东瑞送的项链交相辉映。
见贺云进来，她立刻站起来，指甲敲了敲桌面：贺总可算到了，我都要以为你怕我挑刺儿——
这是季凝，今心首席设计师。贺云打断她，伸手虚引季凝上前。
安东瑞跟着站起来。
他比照片里年轻，金丝眼镜后的眼睛突然亮起来：他握住季凝的手，力道大得发疼，我就说那套《星轨》设计稿不可能是AI做的！
当时邮箱显示已读，我还以为你拒绝了...
季凝被握得皱眉。
《星轨》是她去年匿名投的概念稿，没敢用真名。您认错人了。她抽回手，我叫季凝。
不可能。安东瑞摘下眼镜擦拭，镜片上蒙着薄雾，《星轨》里星芒的弧度，和你刚才画纸边缘的折痕一模一样——他突然笑了，看来简小姐喜欢藏着掖着。他转向贺云，我信她的设计，季安下的婚纱，就由她来。
季安下的口红印在杯沿洇开。
她捏着刀叉的指节发白：安东瑞，我要的是不刻意的贵气，不是什么——
季小姐。贺云拉开椅子坐下，声音像浸了冰的酒，您要的并蒂莲，会绣在头纱最里层，转身时才看得见。
蓝钻的切割面，会融在裙摆褶皱里，走路时闪。他看向季凝，对吗？
季凝喉头发干。
她想起下午被揉皱的线稿，花瓣弧度确实像蓝钻的切面。
此刻安东瑞期待的目光，贺云似笑非笑的眼神，季安下紧绷的下颌，全压在她肩上。
她听见自己说，声音比想象中稳，我会让它...贵得很自然。
酒过三巡时，季凝盯着面前的红酒杯发怔。
安东瑞在说《星轨》的设计理念，季安下借口去洗手间，高跟鞋声敲得她太阳穴突突跳。
贺云的手突然覆在她手背，体温透过皮肤渗进来：喝不下就别喝。
她抬头，看见他眼底浮着层薄醉的雾气。
这是她第一次见贺云喝酒，平时他连咖啡都只喝黑的。没事。她端起杯子抿了口，酸涩在喉间蔓延，我能...
话没说完，眼前突然模糊。
季凝扶住额头，后颈的烫伤处又开始痒，混着酒精的热意往上涌。
她听见贺云低低的叹息，接着有温热的手掌托住她后腰，走，送你回去。
出餐厅时起了风。
季凝迷迷糊糊靠在贺云肩上，闻到他西装上残留的雪松味，混着夜风里的桂花香。
他的脚步很稳，每一步都像踩在她心跳上。
贺...云。她呢喃着，手指无意识揪住他领口，蓝钻的折光...我明天再改。
回应她的是更紧的怀抱。
季凝感觉自己被打横抱起来，风灌进袖口，却不及他胸膛的温度烫人。
模糊中，她听见他低低的笑声，像一片羽毛落在心尖：好，明天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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