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有学生受伤了！”
“快去快去！赶快去看看啊！”
周遭不住地传来嘈杂的响动，但夏竹已经渐渐听不清楚了。
“呼，呼……”
她痛苦地喘着大气，身子更是无力地瘫散在满是胶臭味的跑道上。
耳边回荡着尖锐的嗡鸣，脑海里好像被搅烂的浆糊般黏着难受，眼皮也变得异常沉重。
“好累……”
夏竹艰难地撑起眼皮，眼神空洞地注视着湛蓝的天空，和展翅翱翔的飞鸟。
不知为何，她此刻突然回想起了——
在空旷的舞台上，自己曾经也是这么的无助。
那时她也是这么瘫倒在台上，然后茫然地望着头顶上晃荡的筒灯。
「老师，我站不起来了，我没有力气了……」
「不要撒娇耍性子！快点站起来！」
「我没有在耍性子……我真的好累……」
「小竹，你虽然是一个女孩子，但不要太给我任性妄为！在这里，你就得听从老师的安排！服从老师的指令！再苦再累，你都得给我忍住！」
「呜呜……我不要，我不要练了……我要去找我的伙伴呜呜……」
脑海里像走马灯一样闪过一些画面，夏竹眼帘微垂，眼神也随之黯淡了几分。
回顾过往的时光，竟没什么值得纪念和开心的日子。
还有比这更悲哀的人生吗？
「小竹，周末记得像往常一样按时来报到，这周我们把之前练习过的再温习一下。」
人人都说高三的学生最辛苦，没有周末。
可是，谁又知道，我从小就失去了休息日。
「什么？高三没有周六？那，就周天来吧。」
在别的小朋友欢度假期的时候，自己却只能待在那万年不变的训练室里。
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枯燥乏味的训练，日复一日地听着老师灌了一遍又一遍的烂鸡汤。
「潘老师……我朋友明天生日，我能不能请假去参加聚会啊……」
「不行！你是老师班上最优秀的苗子，老师不能让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成为阻碍你前行的理由！」
其实，很多时候真不是我有意想放人鸽子啊……
唉，好想像别的同龄人一样，能有一些可以一起分享悲欢的朋友。
不用太多，能有几个可以随时交心，有秘密可以相互倾吐的挚友就好。
对我来说，比起痛苦和悲伤，无法与人分享快乐才更可怕。
「老师……我答应了朋友周末去春游，所以……」
「不行！你不能去！」
「老师……给我放一天假吧，我周末想和同学一起去看电影……」
「不行！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老师……」
「不行！」
「老……」
「不行！」
「……」
「不行！」
是啊，正如妈妈所说，潘老师确实是一个热爱艺术的人，他为艺术痴狂，是个极其优秀的艺术工作者。
他关心我照顾我，愿意用尽全部的心血培养我。
可正因如此，他也把他未实现的理想和抱负全都强加给了我，压得我喘不过气。
「爸爸，妈妈，我不想训练了，我要回家……」
别的家长都羡慕我父母有一个“优秀”的女儿，可是我却羡慕着他们的孩子拥有童年。
「呜呜……谁能帮帮我？谁能陪我说说话……这里就我一个人，我好害怕，我想回家呜呜……」
那黑漆漆得宛如无底洞般的舞台深渊，看起来是那么的可怖，甚至无数次地成为自己童年时的梦魇。
“好累……好想就这样沉沉地睡过去，再也不要醒来。”
流转的思绪回到眼前，夏竹眼睛无神地望着操场边往自己这边奔来的众人。
在灼日的照射以及伤痛的刺激下，她现在已经濒临脱水和休克。
“同学同学，你怎么样……”
“同学，你没事……”
眼皮已经不受控制地开始耷拉，意识也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模糊。
她真想就这样闭上眼，就此长眠。
可是……
假如真的就这么沉睡过去。
那，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是不是……就再也无法和他打闹，再也不能和他一起欢笑了？
“……”
微微咬了咬下唇，夏竹心里终是闪过了一丝不舍。
在视野逐渐被黑暗笼罩前，不知怎地，她忽然想到了一句话。
当你在最痛苦最绝望，身心如坠深渊的时候。
睁开眼的那一刻——
你最想见到谁？
“……”
其实，她也不知道这句话的答案。
想见妈妈，想见爸爸，想见自己最信任最依赖的家人。
又或许……最想见他。
只不过，她此刻唯一知道的是——
“喂！你快给我醒醒！！大好的时候你睡什么睡！”
当她最无助的时候，划破黑暗的是她最渴望听到的声音。
“唔……”
听到那熟悉的低沉嗓音，夏竹艰难地睁开了眸子。
透过额前有些凌乱的发丝，她渐渐看清了眼前那张朝思暮想都想见到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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