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知行院后山上一座不起眼的土丘在夕照中投下斜长的影子,青灰色的石碑孤零零矗立着,碑体上风雨侵蚀的痕迹深深浅浅,如同岁月的褶皱。
在这深秋时节,后山上草木尚还茂盛,唯独这片土丘周围十丈之内竟是寸草不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死寂。
坚实的夯土不知何时裂开了几道细密的缝隙,宛如沉睡的凶兽微微咧开的嘴角,若有若无的灰黑色气息正从缝隙中丝丝缕缕逸出,带着一股股阴寒。
细小的尘埃在这气息的扰动下不安地震动、漂浮,连周遭的天地元气都显得紊乱而躁动,仿佛有什么极凶戾之物正在地下蠢蠢欲动,试图冲破束缚。
这土丘之下便是令人闻之色变的镇岳狱,此处不仅设有坚不可摧的玄铁囚牢与变化莫测的五行大阵,更有着知行院院长李行知当年亲手布下的一道无双剑意,如同定海神针般镇压着囚禁于此的大凶大恶之徒。
林秋池静立于不远处,山风拂过,掠起鬓边几缕散落的发丝,她依旧穿着素雅的布衣钗裙,发髻一丝不苟地挽成妇人样式,用一方蓝白相间的手帕包裹着。
岁月在她清丽的面容上留下了些许细纹,却难掩那份由内而外的知性与沉静。
地底深处,那道她熟悉到骨子里的磅礴剑意,如同沉睡巨龙的呼吸,隐隐传来。
感受着这份独属于他的气息,林秋池的眼神不由得一阵迷离。
脑海中,那道青衫萧索、仿佛背负着整个天下却又遗世独立的背影,再次清晰地浮现。袖中的手指难以自抑地微微颤抖,内心深处波澜涌动,可她脸上依旧平静,维持着一如既往的冷冽。
“知天晓地,一身本领震古烁今……先生,您究竟在何方?”她心中默问。
世间有传言说他已身陨东海,在她听来,简直是荒谬可笑。
在遇到李行知之前,她从未想过世间会有如此人物,仿佛汇聚了天地间所有的光华与智慧,或许他本就是此方天地的一个奇迹。
无人可生而知之,唯先生例外。
世间无人能伤他分毫,因他早已超越了凡俗的界限。
他,是行走于人间的神只。
林秋池深信,先生终有归来之日,而在那之前,守护好他留下的知行院,便是她存在的全部意义。
她定了定翻涌的心绪,目光投向土丘上那个笨拙移动的胖硕身影,声音清冷而精准地响起。
“坎位,水行之气不稳,左移三步,再右进一步,以厚土旗镇之。”
“巽位,风力有异,灵气流转受阻,加插两面聚风旗,引动阵法循环……”
范大志脸色涨红,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落,他此刻心无旁骛地依循着林秋池的指引,脚踏玄奥步法,身形在几个方位间谨慎移动。
每一次抬手,都将一支支篆刻着繁复符文、闪烁着灵光的阵旗,精准地打入土丘指定位置。
阵旗入土的瞬间,隐隐有光华流转,与地底原有的阵法产生共鸣,那逸散的灰黑气息似乎被压制了回去,四周躁动的元气也略微平复。
“魏院首精于推演,既卜算出有囚敌或将脱困,加强镇岳狱防护便是未雨绸缪。”
林秋池凝视着范大志的动作,心中暗忖,天意或许难测,但人事不可不尽,这范大志于此道确实天赋异禀,许多阵法关窍一点即透,尤其在灵器修复与阵法共鸣方面,仿佛有着与生俱来的直觉,假以时日,悉心栽培,必能成为知行院又一位擎天立柱般的大阵师。
然而,当看到他因成功布下一面阵旗而下意识露出的带着几分市侩的满足笑容时,林秋池不禁微微蹙眉。
“此子天赋心性皆是上佳,也乐于钻研此道,只是……这动机,似乎更多是为了那黄白之物,每每拿到修缮阵法的酬劳,那眉开眼笑的财迷模样,哪有一丝修道之人应有的超然物外?”
…………
夜色渐深,洛阳城南的莲子巷隐没在黑暗中,偶尔传来几声零落的犬吠。
这条原名"采莲锤莲营生地"的小巷位于城南明德门附近,狭窄处仅容两人错身,坑洼不平的地面积着污水与泥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腐气息。
两侧房屋歪斜欲倒,屋顶瓦片残缺不全,不少地方用茅草勉强遮掩,每逢雨天便积水成泽。
一道黑影如烟似雾般掠过屋檐,悄然落地,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何安屏息凝神,丹基真气缓缓流转,神识如蛛网般向巷内探去。
这里是帝都洛阳底层百姓的聚居地,居住于此的多是从事手工劳作的穷苦人,以采剥莲子为生。
巷尾一间破败的毡房内,半扇门板透着清冷的夜风,月光透过残破的屋顶,照在布满蛛网的断壁上。
乞丐蜷缩着身子躺在稻草堆中,身旁放着一只缺口的破碗,碗底还剩着半碗冷粥。
乞丐脏污的手指微微颤动,拨开覆在脸上那绺绺纠结的长发,艰难地撑起身子,他颤抖着手端起破碗抿了一口凉粥,似是察觉到什么,猛地望向门外,低沉的嘶哑嗓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你……果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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