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是坑洼不平的泥土和碎石,混杂着冻硬的厨余垃圾、煤灰和不知名的污渍。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复杂的、令人作呕的气味——腐烂食物、煤烟、劣质油脂和人体排泄物混合在一起,被寒风一搅,更是刺鼻。
一个年轻的旅馆服务生,缩着脖子,呵着白气,从一扇油腻的小门里费力地提出一个沉重的铁皮桶。桶里装满了从锅炉房清理出来的、尚且带着余温的炉灰,有些灰烬还在闪着微弱的红光。
他穿着旅馆统一的、浆洗得发硬却沾满油污的深蓝色制服,外面套了件破旧的棉坎肩,脸色被冻得发青,嘴唇干裂。
他踉跄着走到巷子深处一个半埋在地下的、用砖石胡乱垒砌的垃圾池旁,用力将铁皮桶倾斜,“哗啦”一声,灰黑色的炉灰混杂着未燃尽的煤核倾泻而下,扬起一片呛人的粉尘。
他放下桶,揉了揉酸痛的胳膊,又从怀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烟盒,上面印着“老巴夺”的模糊字样。
他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根同样皱巴巴的香烟,划了好几根火柴才在风中点燃。深吸一口,劣质烟草那辛辣呛人的味道直冲肺腑,他却仿佛得到了极大的慰藉,眯起眼睛,靠在冰冷的砖墙上,美美地、贪婪地吞吐起来。
白色的烟雾在昏暗的巷子里袅袅升腾,暂时驱散了周遭的污秽气息,也带给他片刻麻木的温暖和放空。这是他一天繁重、卑微劳作中,难得的、属于自己的奢侈时刻。
烟抽到一半,他正眯着眼享受那晕眩的放松感时,后脑勺猛地传来一阵剧痛!那痛感迅猛而钝重,像是一块冰冷的砖石狠狠砸下,瞬间击穿了他所有的感官和意识。
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没来得及看清袭击者是谁,眼前便是一黑,所有的知觉——烟草的味道、巷子的寒冷、身体的疲惫——瞬间离他而去。
他像个被抽掉骨头的破口袋,软软地瘫倒在地,手里半截香烟掉落在污浊的地面上,火星微弱地闪了闪,随即被寒风熄灭。
袭击者叶晨,如同鬼魅般从墙角的阴影里现身。他穿着普通的深色工装,戴着压低的鸭舌帽,脸上蒙着布巾,只露出一双冷静到极致的眼睛。他迅速扫视了一下寂静的巷子两端,确认没有目击者。
然后,他弯下腰,动作麻利地拖起昏迷不醒的服务生。服务生的身体比他想象的要轻,或许是长期的营养不良。
叶晨将他拖到垃圾池后方一个更加隐蔽、堆放着破损木箱和废弃家具的角落,这里光线更暗,气味也更加难闻。
他将服务生靠着墙放好,让其保持一个相对自然的、仿佛睡着或醉倒的姿势。然后,他摘下自己的帽子和蒙面布,露出一张紧绷而肃杀的脸。
他没有立刻去换服务生的衣服,而是先蹲下身,借着巷口透进来的微弱天光,极其仔细地观察着昏迷中服务生的面容。
眉毛的粗细走向,眼睛的形状和间距,鼻梁的高度,嘴唇的厚薄,脸型的轮廓,甚至脸上细微的痣和疤痕……每一个细节都被他如同扫描仪般刻入脑海。
观察了大约两分钟,他直起身,从随身携带的一个不起眼的帆布工具包里,取出几样东西:几小盒颜色各异的油彩,质地特殊的塑形蜡,一小罐酒精胶,几把不同型号的极其精细的刷子和塑形工具,甚至还有一小簇假发片和一副特制的、可以改变瞳膜反光效果的隐形镜片。
他背对着巷口,利用一面从包里拿出的、可以折叠的小镜子,开始了他的“创作”。
这不是简单的化妆,而是一种近乎外科手术或雕塑艺术的精细易容。他的手指稳如磐石,动作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叶晨先是用特制的清洁剂去除自己脸上可能影响粘附的油脂;然后用酒精胶在需要调整轮廓的部位打底;接着,指尖蘸取那温软的塑形蜡,如同最灵巧的雕塑家,在他的颧骨、下颌、鼻翼等部位进行极其细微的填补、垫高或削薄,使之逐渐向服务生的面部特征靠拢,却又不是完全复制(完全复制反而容易露出破绽),而是在神似的基础上进行优化,更利于伪装和表情控制。
塑形完成后,他用细小的工具进行最后的修整和固定。然后,开始上色。他调出的油彩颜色,精准地匹配了服务生那被冻得发青又带着劳作痕迹的肤色,甚至细致地模仿了他脸颊上的冻疮红晕和嘴唇的干裂纹路。
眉毛用特制的毛发一根根粘贴、梳理,改变眉形和浓密度。最后,戴上那副能微妙改变眼神光晕的隐形镜片,贴上那簇与服务生发色、发质相近的假发片(巧妙地遮盖住自己原本的发际线)。
整个过程,他全神贯注,呼吸平稳,仿佛在进行一项精密仪器的调试。寒冷的空气让塑形蜡和胶水固化得更快,但也让他的手指有些僵硬,他不得不偶尔停下来呵口热气,活动一下再继续。
大约二十分钟后,他放下了手中的工具,再次看向那面小镜子。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