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进了堂屋,叶珺端着盘刚切好的苹果掀帘进来,红扑扑的果子上还挂着水珠。卓然眼风一扫,轻轻摇了摇头,叶珺立刻会意,脚步一顿,笑着把盘子往桌上一放:“那你们聊,我去看看汤炖得怎么样了。”转身时,她悄悄捏了捏卓然的胳膊,指尖带着点安抚的暖意。
待门“咔嗒”关上,四王子才抬起头。他嘴唇抿得发白,方才在马车上憋了一路的情绪终于绷不住,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崔猛招了……他说……说这次要杀我的人,是‘龙子凤孙’。”最后四个字像吞了碎玻璃,每一个都割得嗓子生疼,他攥着厚氅的手指节泛白,指腹都要嵌进布料里去了。
“反了!”冯帮主猛地将酒葫芦往桌上一墩,“砰”的一声,酒液溅出来,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哪个小王八羔子敢动这心思?老子这就带弟兄们上京,把那龟孙揪出来剁了喂狗!”他气得吹胡子瞪眼,腰间的酒葫芦都跟着晃悠,像是下一秒就要掉下来似的。
庄睿并没有动怒,他的指尖在茶盏的边缘轻轻地划着圈,仿佛那是一个能让他平静下来的仪式。随着他的动作,一道浅浅的痕迹出现在了茶盏的表面。
“崔猛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度呢?”庄睿的声音不高,但却像一块石头投入了平静的湖面,激起了一圈圈涟漪。众人的火气在这一瞬间都仿佛被降了三分,他们开始重新审视起崔猛的话来。
“他可是个惯会编瞎话、挑拨离间的人啊。”庄睿继续说道,“当年他在码头混的时候,就是靠这本事骗了不少商户呢。”
卓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沉声道:“他赌咒发誓,说若有半句假话,就让天雷劈他个魂飞魄散。而且,他还说出了金护法左眼角有颗痣,后腰有道三寸长的刀疤——这些细节,不像是随便编造的。”
就在这时,白费新突然“啪”地一声合上了手中的书本,眼睛亮得惊人,就像发现了猎物的鹰一般。
“这才是他的高明之处啊。”白费新说道,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兴奋。他把书往桌上一拍,“借江湖势力动手,成了,四王子死于匪患,查不到宫里;败了,推给复兴宗即可,皇室颜面无损。何况……”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四王子发白的脸上,“复兴宗这些年在江南扩张得厉害,官府几次想查都不了了之,若说背后没皇室撑腰,谁信?”
四王子的心猛地一沉,像坠入了寒潭地宫的黑水,透骨的凉。他想起母妃总在他出门前扯着他的袖子,反复叮嘱“少管闲事,安安稳稳的比什么都强”;想起父皇看他时那复杂的眼神,有疼爱,有期许,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奈。原来那些看似平常的细节里,都藏着他看不懂的暗流,像地宫墙壁上渗出的水,悄无声息却从未停过。
“那现在怎么办?”高碧柔端着刚沏好的茶进来,茶壶嘴都在微微发颤,滚烫的茶水溅在茶盘上,“总不能坐以待毙,等着人家再来害咱们。”她把一杯热茶塞进四王子手里,杯壁的温度烫得他指尖一缩,却也暖了点发僵的身子。
庄睿终于抬起头,眼神沉静如深潭,里面却藏着翻涌的浪:“有两个法子。一是立刻回京,面呈陛下,把崔猛的供词呈上去,看陛下如何定夺;二是留在此地,顺着复兴宗这条线查下去,找到确凿证据,让幕后之人想赖都赖不掉。”
“回京?”四王子喃喃道,声音里带着点茫然,“现在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对方既然敢动手,肯定早布好了局。”他想起临行前,母妃偷偷塞给他的护身符,说“京里不太平,带着这个能挡灾”,当时只当是寻常念叨,此刻才品出那话里的沉重。
“未必。”卓然突然开口,目光扫过众人,“陛下对殿下虽不常亲近,但血脉摆在那里。何况……”他看向冯帮主,“冯帮主,您上次说,京里的沈御史曾托您查过复兴宗,说他们走私盐铁,背后牵扯不小。或许可以从他那里入手。”
冯帮主一拍大腿,酒葫芦都震得滚到地上:“对!沈御史是个硬骨头,当年弹劾亲王都面不改色,最恨这些阴私勾当!咱们把证据给他,让他查明以后在朝堂上参那厮一本,看他还怎么装模作样!”他弯腰捡葫芦时,腰间的佩刀“哐当”撞在桌腿上,倒像是在为他的话助威。
堂屋里的气氛渐渐活泛起来,檀香混着厨房飘来的羊肉汤香气,像层暖毯裹住了每个人。四王子捧着热茶,掌心的暖意慢慢渗进心里,刚才的寒意散了不少。他望着卓然笃定的侧脸,冯帮主摩拳擦掌的模样,还有庄睿眼底深藏的锐利,突然觉得那些藏在暗处的礁石,好像也没那么吓人了。
“我不回京。”四王子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每个字都像钉在地上,“我要留在这里,找到证据。”他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躲回宫里,像只受惊的兔子。他要亲手揭开真相,哪怕对手是血脉相连的兄弟,哪怕前路像寒潭地宫般幽暗。
四王子话音刚落,卓然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像块压在水面的青石:“殿下,我觉得你该回京。”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沸水里,堂屋里瞬间静得能听见烛火“噼啪”的轻响。冯帮主刚要拍桌子的手僵在半空,酒葫芦还悬在桌沿,酒液在葫芦里晃出细碎的涟漪;庄睿也抬了抬眉,捻着胡须的手指顿住了,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改了主意。
四王子攥着茶杯的手紧了紧,骨节泛白,温热的茶水晃出杯沿,烫在指尖却不觉得疼,心里那点刚燃起的勇气像是被泼了盆冷水:“卓大哥,你方才不是还说……可以从沈御史那里入手?”
“此一时彼一时。”卓然打断他,目光扫过众人,像盏明灯照亮了堂屋的角落,“崔猛的话若是真的,对方在京里布的局,未必是为了杀你,更可能是为了让你‘消失’在外面。你若留在江南,他们尽可以慢慢耗,找机会再动手,咱们防不胜防;可你若回京,回到他们眼皮子底下,他们反倒会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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