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火车在西安府的站台停稳时,晨雾还没散尽,李星群扶着车窗往下跳,靴底刚沾到带着露水的青石板,就被一股带着沙砾的风刮得眯了眼。王厚拎着锦盒跟在后面,盒里装着吊唁用的素色帛书,他望着远处连绵的黄土坡,眉头不自觉地皱紧:“出了西安,再往西北走就是延州,过了志丹县,就到西凉的边境洪州了。那地方全是戈壁,水比油金贵,咱们得提前让随行的甲士多备些水囊。”
李星群点点头,转头看向身后的使团 —— 八百人的队伍拉得老长,甲士们的亮银盔甲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文官们捧着祭品的手都护得紧,生怕被风沙吹坏了。云暮拎着药箱凑过来,鼻尖沾了点灰,却笑得眼睛发亮:“听说洪州的沙棘果能酿酒,咱们要是能路过,可得买两坛尝尝。”
“先顾着能不能平安过洪州吧。” 李星群敲了敲她的药箱,“那地方的守将阿朵,是没臧庞讹的亲信,出了名的难缠。”
果然,等使团抵达洪州城门外时,就见城门楼上立着个身披黑甲的女子,腰间悬着柄弯刀,眉眼间满是冷意 —— 正是洪州守将阿朵。她盯着使团的队伍,声音透过号角传下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大启使团?太后刚薨,你们倒是来得快,莫不是想趁机窥探我西凉的虚实?”
王厚上前一步,手里举着枢密院的文书,语气沉稳:“我乃大启正使王厚,奉陛下之命前来吊唁没臧太后,文书在此,还请阿朵将军验看。”
阿朵瞥了眼文书,却没让人开门,反而从城楼上扔下一根麻绳,绳头系着个铜铃:“按西凉规矩,使团入城需解甲卸刃,甲士只能留半数在城外等候。” 这话一出,大启的甲士们顿时炸了锅,纷纷按向腰间的弯刀,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王厚却摆了摆手,示意甲士们冷静:“既入西凉境,便从西凉规矩。” 他转头对身后的副将道,“让兄弟们解了盔甲,留四百人在城外,其余人跟着进城。”
李星群站在一旁,看着阿朵紧绷的侧脸 —— 她的手指一直攥着刀柄,指节泛白,显然是按捺着怒火。等使团入城时,他故意放慢脚步,路过城门洞时,听见阿朵对身边的亲兵低声说:“盯着他们,一举一动都要报给国舅爷。”
离开洪州城时,已是午后。戈壁滩上的太阳毒辣得很,晒得地面发烫,远处的沙丘在热浪里晃出虚影。王厚勒住马,指着远处一群正在啃食枯草的羊,对李星群道:“李副使,你看 —— 这就是西凉的百姓赖以为生的东西。” 他顿了顿,声音里多了几分沉重,“方才入城时,你该看到了,洪州城里的房子全是土坯的,百姓穿的衣服补丁摞补丁,孩子们连鞋都没得穿。这塞外之地,开春刮黄沙,冬天冻裂石头,种不出庄稼,只能靠养羊、牧马过活,哪像咱们中原,遍地是良田,城里有绸缎庄、点心铺。”
李星群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几个穿着破衣的牧民,正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捡拾着地上的干草,脸上满是愁苦。他忍不住皱眉:“可就算日子苦,也不至于个个都想着跟大启开战吧?”
“怎么不至于?” 王厚苦笑一声,从马背上的水囊里倒出点水,润了润干裂的嘴唇,“你当年征伐北齐,该见过北齐草原的模样 —— 跟这西凉一样,都是苦地方。在这儿,不是你抢我,就是我抢你,适者生存,不适者就只能饿死、冻死。他们看着中原的富庶,能不眼红吗?”
他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汗,继续道:“可你以为他们劫掠中原,能拿到多少好处?去年冬天,西凉的骑兵去延州劫掠,抢了五十车粮食、二十匹绸缎,结果呢?大半都被没臧庞讹和那些贵族分了,底下的士兵能拿到半袋粮食就不错了。可就算这样,他们还是想抢 —— 因为不抢,就活不下去。底下的士兵逼着小贵族,小贵族逼着大贵族,大贵族为了稳住自己的位置,就只能不断挑动对中原的敌意,发动战争。”
李星群恍然大悟:“所以没臧庞讹想伐大启,不只是为了扩张,更是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力?”
“正是。” 王厚点头,眼神里多了几分锐利,“自古以来,权臣想稳坐高位,要么靠拉拢民心,要么靠战争立功。没臧庞讹杀了太后,朝堂上反对他的人不少,他要是能打赢大启,抢来的土地、财富能堵住所有人的嘴,到时候就算废了李谅祚,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两人正说着,李星群突然勒住马,指着身后的尘烟:“王正使,你看 —— 那是什么?” 只见远处的戈壁上,扬起一股黄尘,正朝着使团的方向快速移动,隐约能看见成片的黑影。
王厚眯起眼,从怀里摸出个单筒望远镜 —— 这是上海船厂刚造出来的新物件,他这次特意带来了。看了片刻,他放下望远镜,语气平静:“是西凉的骑兵。”
“骑兵?” 李星群皱眉,“他们跟着我们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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