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红叶如火，游客如织。童文洁牵着方一凡的手，沿着石阶缓缓上行。医生说多接触大自然有助于方圆恢复，这是他们每周的固定活动。 “妈，你看那边！”方一凡突然指向不远处的一棵古松。 松树下，一个熟悉的身影负手而立，黑色风衣下摆在秋风中轻扬。王强转过身来，三个月不见，他消瘦了些，眼神却更加深邃。 “王强叔叔！”方一凡惊喜地跑过去。 童文洁停在原地，心跳莫名加速。这三个月里，王强只偶尔发来报平安的短信，她以为他早已远走他乡。 王强揉了揉方一凡的头发，目光越过孩子看向童文洁：“方便单独聊聊吗？” 方一凡乖巧地去找正在亭子里休息的方圆。童文洁走到王强面前，发现他手中拿着一个檀木盒子。 “我要走了。”王强开门见山，“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童文洁的心沉了沉：“多久？” “可能几年，可能几十年。”王强望向漫山红叶，“长生玉的封印需要定期加固，我必须去七个特定地点完成仪式。” 他打开檀木盒子，里面铺着黑色丝绒，上面静静躺着一枚琥珀吊坠——正是林雪医生留下的那枚。 “这是给你的。”王强将盒子递给她，“里面封存着一丝长生玉的能量，关键时刻能保护你们。” 童文洁接过盒子，琥珀中的玉屑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宋倩知道你要走吗？” 王强沉默片刻：“昨晚告别过了。” 一阵秋风吹过，红叶纷飞如雨。童文洁想起三个月前的那个夜晚，王强不告而别后，宋倩抱着她痛哭的情景。有些感情，注定无法圆满。 “还会回来吗？”她轻声问。 王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口袋里取出一枚古钱币：“这是明代的永乐通宝，我收藏了三百年。把它交给英子，告诉她，当钱币开始发热时，就是我回来的日子。” 童文洁接过温润的古钱币，突然注意到王强颈间空空如也：“你的长生玉...” “已经封印在昆仑山深处。”王强微笑，“这是仪式的一部分。现在的我，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童文洁震惊地看着他。放弃长生，意味着选择衰老和死亡。这个活了三百年的男人，终于要开始真正的人生。 远处传来方一凡的呼唤声。童文洁回头，看到儿子推着轮椅上的方圆朝这边走来。经过三个月的康复治疗，方圆已经能简单回应外界刺激，但距离完全恢复还有很长的路。 “照顾好他们。”王强深深看了童文洁一眼，转身走入枫林深处。 童文洁想叫住他，却发不出声音。红叶飘落在她肩头，那个黑色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如火如荼的秋色中。 ...... 一年后，春风中学礼堂。 方一凡和乔英子并肩站在舞台上，接过物理竞赛一等奖的奖杯。台下，童文洁和宋倩激动地鼓掌，轮椅上的方圆也露出了难得的微笑。 颁奖仪式结束后，两个家庭一起吃饭庆祝。餐厅包间里欢声笑语，仿佛一切阴霾都已散去。 “我去下洗手间。”英子起身离席。 在走廊尽头，她无意间听到母亲和童文洁的对话。 “他上周寄来明信片了。”宋倩的声音带着克制的情感，“在冰岛，极光很美。” 童文洁轻声问：“还等他吗？” “不等了。”宋倩笑了笑，“我报名了无国界医生组织，下个月去非洲。” 英子悄悄退回走廊转角，胸口发闷。她从口袋里掏出那枚永乐通宝，一年来它始终冰凉。王强叔叔真的还会回来吗？ 回到包间，英子发现手机有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为你骄傲。继续追寻星空。——王」 她猛地抬头看向窗外，夜色中似乎有个熟悉的身影对她微微颔首，转眼便消失在车流中。 英子握紧手机，嘴角扬起笑容。有些守护，从未离开。 ...... 三年后，首都国际机场。 童文洁推着方圆通过海关，方一凡拖着行李跟在后面。经过不懈治疗，方圆已经能独立行走，虽然记忆尚未完全恢复，但医生对最终康复持乐观态度。 “请问是童文洁女士吗？”一个穿制服的工作人员走上前，“有位先生托我们转交这个。” 那是一个细长的锦盒，里面卷着一幅画。展开来看，是香山红叶的水墨画，题着两行字： “三生有幸相逢，一世无悔相守。——贺康复” 没有落款，但童文洁一眼认出那苍劲的笔迹。她环顾四周，候机楼里人来人往，那个身影终究没有出现。 飞机冲上云霄，童文洁从舷窗俯瞰渐渐变小的城市。她想起王强离开时说的话：“真正的封印不是地理上的分离，而是心灵上的羁绊。” 方一凡凑过来：“妈，你看什么呢？” 童文洁微笑：“看我们的家。” ...... 五年后的一个雪夜，昆仑山深处。 王强跪在雪山之巅，七枚长生玉在祭坛上围成圆圈，发出柔和的光芒。最后一道仪式即将完成，他感到生命在快速流逝，黑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 当最后一丝光芒没入玉符，王强瘫倒在地，雪花落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三百年的记忆如走马灯般闪现——明朝的烟雨，民国的风月，还有今生那些温暖的面容。 他缓缓闭上眼睛，手中紧握着一枚红叶书签。 山脚下，一个女孩若有所感地抬头望向雪山之巅。乔英子如今已是北大天文系的学生，她胸前的古钱币突然发烫，在冬夜里泛起微弱暖意。 漫天飞雪中，似乎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随风消散在昆仑山的永恒寂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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