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黑暗，五内犹如火焚。
痛苦是没有止境的，噩梦也是一样。
李存礼眼前反复闪过的是那道从天而降的剑光。
惊鸿——惊鸿。
果真是一剑惊鸿，叫人避无可避，陆佑劫给那一剑起了个好名字。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耳畔回响的是方才脱口而出一声惶然的喊叫。
“大哥！”
然而没有人应答。
李存礼四顾望去，触目皆是陌生景象。
此地不是通文馆，也不是洛阳宫中。
他立时警觉起来，眼中闪过一丝厉芒，可等触手去摸腰间软剑时却发现那剑是已经不知所踪，这让他一时寒毛倒竖，只自己行动并未受限，也不像是落在了不良人手中。
门扇一响，李存礼警觉地转过头去。
“醒了？”李存礼一副择机而动的模样，降臣的语气和姿态却都是懒洋洋的，走上前来对着李存礼上下打量一番。“恢复得不错，看来你的命很大。”
通文馆当年与玄冥教多有来往，李存礼也同萤勾算是熟识，自然知道尸祖的厉害之处，他更明白自己眼下是个什么境况，不打算去做以卵击石之事，见进来的是降臣，便也渐渐松懈几分。
至少眼下看来是降臣救了他，总不会是为了把他救醒再杀一回。
心念电转之间，李存礼拱手作揖道：“多谢尸祖相救。”
这揖没能做到底，降臣一伸手把他扶了起来。
她的目光依旧带着一点审视的意味，叫李存礼迷惑之余也多一丝不安。
“你该谢的可不是我。”降臣微微一笑。“我救你，是因为有人要我救你。”
李存礼微微一怔，心中蓦然升起一点希望。
西宫变乱，不良人是有备而来，他以为大哥纵使神功大成也是凶多吉少，可如今降臣说，她救他是受人之托。
“大哥......”
他想问，托降臣救人的是不是李嗣源。
“不是你那好大哥，李嗣源死了，还死得很惨。”降臣打断了李存礼，她说着一个惨字，眼底却还有笑意。“你要谢的话，便谢她吧。”
李存礼顺着降臣所指的方向望过去，木门还敞开着，此时正有一道人影立在那里，望向他的目光似有审视之意。
“李星云！”李存礼一转眼看那逆光而立的人影登时吃了一惊，和陵之中他是反复确认过天子已死才肯离去，此时这人却又站在自己身前。
没了武器傍身他的第一反应仍是要冲上前去，然而降臣不过一抬手便按住了他，笑吟吟道：“别急。”
“李绛璎。”那与李星云十分肖似的人开口时却是个女子声音，待又往里走两步才更看出她与李星云的不同来，若硬说相像时也不过有四五分，眉眼是更精致些，只是她自报家门也是姓李，便叫李存礼想起一宗秘闻来。
说是昔年哀帝即位，宫中曾有一位公主少年早夭，怕是也流入了民间。
当初听这传闻的时候李存礼不过报之一笑，那朱温也不是个吃素的，如何便能让大唐血脉从他眼皮子底下溜了去？可此刻见了李绛璎，他又不得不承认或许传闻也有几分可信之处。
“永明公主？”李存礼问道。
“看来通文馆也听到过一点风声。”李绛璎走到李存礼身前，伸手搭了他的腕脉。“恢复得不错，你的命似乎比我兄长还硬些。”
她眼底多一点讥讽的笑意。
“毕竟可不是人人都能有一颗三百年功力的心脏来换。”
李存礼为她话中深意所惊。
李星云是没有死？三百年功力的心脏——他自然记得昔日和陵里自己对李星云是做了什么，一剑穿心人是绝无活路，原来世上竟还有换心之事，听李绛璎的意思，换来的还是袁天罡的心脏？
“不错，李星云没有死。”李绛璎似是看出李存礼心中所想，她说着淡淡扫了降臣一眼。“鬼医手降臣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换心之事对她也易如反掌。”
“呦，还在怪我？”降臣掩口而笑。“我当时也只是受人之托，可不像是袁天罡那样能掐会算，料到他后头都能做出些什么来。”
自天子身死不良人入岐以来一切的疑云，终于在这两句话中烟消云散。
“天暗星。”李存礼低声道。“我道何以一个寂寂无名的天暗星忽然声名鹊起成了不良帅，原来那是李星云——只恨当日不曾把他挫骨扬灰，还想着为天子留一点体面。”
他语气狠戾，全然不顾眼前这一个便是李星云同胞手足，仿佛是借着这话能吐出心头的一点郁气来。
李绛璎听了却不过一笑。
“后悔是已经晚了。”她瞧着李存礼，摇头道：“你想激怒我而后求死？可是我现在也觉着当日你在和陵要是将他挫骨扬灰乃是一桩好事，至少若如此中原便不会有那一场兵燹之灾，燕云十六州也不必被当成个筹码入局中去。”
她看得竟然是比李星云更通透些。
燕云十六州几个字切中了李存礼心事，叫他一时也沉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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