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的阴冷尚未从骨缝中散去,陆子冈便被两名锦衣卫带出了牢门。
没有预想中的刑讯逼供,反而是深夜被提出,径直往皇宫方向而去。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陆子冈心中疑窦丛生,但他面上依旧保持着镇定,只是默默观察着路径。
当踏入那熟悉的御书房,看到殿内情形时,即便以陆子冈的沉稳,心中也不由猛地一咯噔。
嘉靖皇帝端坐于御案之后,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皇后娘娘坐在一侧,脸色冰寒,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他。更让他意外的是,端妃娘娘、小公主,甚至还有阁老顾鼎臣竟也都在场。
小公主看到他,眼睛瞬间红了,小嘴张了张,似乎想喊他,却被端妃轻轻按住。
这阵仗,远超他的预料。他立刻收敛心神,上前几步,依礼跪拜:“臣陆子冈,叩见陛下,叩见皇后娘娘。”
嘉靖皇帝没有立刻让他起身,而是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御案上那枚百骏扳指,缓缓开口,声音平缓却带着无形的压力:“陆子冈,抬起头来。”
陆子冈依言抬头,目光恭敬地垂视下方。
“朕问你,”嘉靖皇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坊间皆传,你陆子冈琢玉,必留名款于其上,可有此事?”
陆子冈心中微动,隐约抓住了关键。他坦然回答:“回陛下,确有此事。此乃臣琢玉之习惯,亦是对所作之物负责。”
“哦?”嘉靖皇帝尾音微微上扬,拿起那枚扳指,“那朕再问你,为何朕这枚扳指,皇后那只手镯,朕与皇后细细查验,皆未见你的名款?”
此言一出,皇后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目光更加咄咄逼人。
顾鼎臣和端妃的心则再次提了起来,紧张地看着陆子冈。
陆子冈闻言,脸上并未出现皇后预想中的惊慌失措,反而露出了一丝迟疑和为难的神色。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下某种决心,最终才缓缓开口道:“这……”
“你且说来,朕赦你无罪!”嘉靖缓缓说道。
“回陛下,回娘娘……扳指和手镯并非没有落款。”陆子冈说道。
“嗯?”嘉靖皇帝身体微微前倾。
皇后更是忍不住出声呵斥:“胡说!本宫与陛下亲眼所见,分明没有!难道你还想狡辩不成?!”
陆子冈连忙低下头,语气却依旧坚持:“臣不敢欺瞒陛下、娘娘。臣确实落了款,只是……并非明款,而是隐款。”
“隐款?”这个新鲜的词让御书房内所有人都愣了一下,连嘉靖皇帝都露出了好奇的神情:“何为隐款?你细细说来。”
陆子冈解释道:“回陛下,所谓隐款,便是将名款藏于玉器纹饰之中,或于毫厘之处微刻,或借图案缝隙遮掩,力求与器物融为一体,不破坏整体美感,若非刻意寻找,极难发现,此为臣一点拙趣。”他这话说得委婉,却并未说出心中的真实想法。
嘉靖皇帝眼中的兴趣更浓了。他本就喜好玄妙精巧之物,这“隐款”之说正合他的脾胃。
“藏于纹饰之中?毫厘之处?”他重复着这两个词,目光再次投向手中的扳指,“依你之说,朕这枚扳指上,也藏有你的名款?”
“是,陛下。”陆子冈肯定地回答。
“在何处?”嘉靖皇帝追问,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皇后也屏住了呼吸,眼神中充满了怀疑。顾鼎臣和端妃则是又惊又喜,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陆子冈抬起头,恳请道:“陛下若信得过臣,可否将扳指暂予臣一指?”
嘉靖皇帝略一沉吟,对吕芳点了点头。吕芳上前,从皇帝手中取过扳指,递到陆子冈被镣铐束缚的双手中。
陆子冈小心翼翼地捧住扳指,他艰难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将扳指内侧朝向宫灯最明亮的方向,然后仔细地转动着角度。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那双戴着镣铐的手和那枚小小的扳指上。御书房内静得能听到烛火摇曳和人们轻微的呼吸声。
片刻之后,陆子冈停止了动作,他用手指极其精准地指向扳指上百骏图那匹正在冲出大门的骏马:“陛下,请看!这匹马的……牙齿。”
“牙齿?”嘉靖皇帝觉得匪夷所思,但还是依言凑近了些。吕芳连忙将宫灯举得更近。
嘉靖皇帝眯起眼睛,顺着陆子冈所指的方向,凝神细看。那匹骏马雕刻得极其微小,马嘴更是细微难辨。起初,他只能看到模糊的玉石纹理。但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调整了一个特定的角度,光线恰好落在某个极小的切面上——
奇迹出现了!
在那匹骏马细若麦芒的几颗牙齿上,竟然真的隐约显现出两个比蚊足还要细小的字迹!那字迹并非浮于表面,而是巧妙地利用牙齿的细微凹凸和光影折射刻成,若非极致专注且知晓确切位置,根本不可能发现!
嘉靖皇帝猛地吸了一口气,身体不由自主地又往前倾了倾,几乎要将眼睛贴到扳指上。他难以置信地仔细辨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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