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渐晚，魏小刀他们陆陆续续都各自回屋了。
天空上，夜色如墨汁般在沪市上空晕染开来。
远远望去，仿佛周围各家的煤油灯开始一盏接一盏的熄灭，只剩下李憨仍旧静静站在院里的老槐树下。
槐树粗粝的树皮硌着他的后背，枝叶间漏下的星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游走，像给这个北方汉子镀了层碎银。
远处，海关大楼的钟声敲过十一下，黄浦江上货轮的汽笛声裹着水汽飘来，与巷口馄饨挑子"笃笃"敲竹梆的声音像是在一唱一和。
口中香烟，已经缓缓燃烧到了尽头……
随手将烟蒂弹飞出去，李憨想了想再次从口袋里摸出皱皱的烟盒，指尖在底部轻轻一顶，一支烟便灵巧地跳进他生着老茧的掌心。
火柴"哧"地划亮时，他眯起眼睛望向东南方
——外滩方向的天幕泛着奇异的橘红，红红绿绿的霓虹灯管在这夜色里勾勒出盛世繁华，仿佛连飘过的云彩都被染上了胭脂色……
“这就是不夜城么……”
烟头的红光随着李憨的呼吸明灭，辛辣的烟气在肺里转了个弯，顿时烫得他眼角微微有些发酸。
恍惚中，他好像听见那座钢铁森林里电车叮当的铃声，听见百乐门爵士乐断断续续的旋律，所有这些声音都化作无形的丝线，将他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给编织进了这座大都市的脉搏里……
烟灰簌簌落在青苔斑驳的石板上时，里屋开始传来魏小刀磨牙的声响。
不用说，那家伙肯定是已经睡沉了……
李憨咧嘴笑了笑，突然将烟头按在树干上，火星在黑暗中划出猩红的弧线。
他转身的瞬间，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鞋底踏在青石板上发出"咔、咔"的脆响，每一声都像是在给即将到来的新时代打着拍子。
“吱呀——”
推开雕花门扇的刹那，煤油灯的火苗猛地蹿高。
李憨突然拧腰送胯，右拳划破凝滞的空气，"呼"地带起了一阵旋风。
火苗，应声而灭。
此时李憨瞳孔里跳动的光却愈发明亮，像是把整条南京路的灯火都装了进去。
“明儿个……”
他对着黑暗自言自语，指节无意识摩挲着裤缝：
“……得先把霞飞路那间转角铺面谈下来。”
月光从窗棂缝隙漏进来，照在桌上摊开的地图上
——那些用红铅笔圈出的位置，此时仿佛正连成一张精心编织的网……
翌日清晨，连露水还没散尽，三四个个精壮汉子便已在院中集结。
而魏小刀呢，正负责往几人随身皮包中塞合同纸，后腰间别着的小算盘，更是随着他的动作哗啦作响。
“憨哥，按您吩咐大家马上就要出发了了。”
见李憨从外面走进来，他抹了把额头的汗，笑道：
“我那个朋友之前就跟我提到过，四川北路那边有几家房东似乎在急着出手，到时候价钱还能再压两成呢！
您放心，这事我会亲自去跑的，绝对不会出问题。”
李憨点点头，把最后一口粢饭团咽下去。
糯米粒沾在他指间，被他随意在裤腿上蹭了蹭。
街角隐约传来"叮铃铃"的电车声，他抬手看了眼新买的上海牌手表——镀铬表壳在晨光中闪着冷光——七点整，正是出发的好时候。
“开始行动，希望各位马到成功，也好为未来咱们【星辰】打开沪市市场……”
李憨朝几人拱了拱手，面色郑重的说道。
“老板放心，我们一定不会给公司拖后腿……”
彪子等人也拱了拱手，大喝一声后便分头行动起来，身影很快融入晨雾中。
魏小刀独自向着四马路方向去，剩下的几人则是选择到不远处的站台等电车。
半个小时后，等电车到的时候，上面梳油头的售票员好奇地打量着这群北方客
至于说他咋知道彪子等人是北方过来的？
开玩笑！
这还用问吗？
听听吧，那一口大碴子味谁听不出来？
“北对了，都北对了（排队，都排队），侬晓得伐？”
眼瞅着彪子他们开始要挤着上车，售票员忙用上海话维持起纪律来。
“这帮北方佬还真是不懂礼貌呢……”
旁边有人看了，立马从鼻子里哼出声笑：
“哦哟，这些北方人身上都是臭臭的，莫挨老子……”
说着，还特意向后面退了几步……
不得不说，
这时代，身处于一线大都市，某些本地人还是很以自己身份而骄傲的……
……
眼瞅着人都走完了，李憨想了想便开上皮卡车，朝着市里面疾驰而去。
——不多时，便已然来到了一处地方。
眼前正是霞飞路与亚尔培路交界的黄金地段。
不远处，三间连排门面房贴着"吉屋招租"的红纸，玻璃橱窗上还残留着上一家绸缎庄的金粉字迹。
“就这儿了……”
李憨用鞋尖点了点人行道边缘，满意的点了点头。
是的！
这地方，他昨晚开车带着众人在市里转的时候，就已经给注意到了。
乖乖！
在沪市这边能一下子拿出来三间门面出租，这种好机会可着实不常见。
只不过……李憨现在内心琢磨的是，有没有机会直接把三间店铺给收了……
没有再犹豫什么，他当即便走上前去，来到门前后伸出手来敲了敲门。
“咚……咚！”
声音不大，可若是店里有人的话应该能听见。
这也是没办法，
毕竟如今不像后世，房主只要留个手机号码，哪怕是天涯海角都能联系上。
就如今，别说手机了，连无线电话都还没出现呢。
半晌，并没有什么动静。
这就不禁让李憨感到有些迟疑了，难不成对方租房，店里就没留人看着？
正太让他考虑着要不要再敲敲门时，确定店铺的门陡然被人给拉了开来。
“先生你是……”
看对方那副打扮，似乎只是个伙计，一见到李憨，就忍不住有些畏惧的问道。
“呃！这样，我过来呢，是准备租房……”
见到有人在，李憨松了口气的同时，内心里便开始琢磨怎么去将店铺给买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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