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周五下午临时决定出发的,办公室的空调坏了,闷得人喘不过气,电脑屏幕上的报表数字像一群乱爬的蚂蚁,看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我抓起桌上的手机,给领导发了条请假信息,理由是“家中有事,需临时返乡”,其实我老家在两百公里外的小城,爸妈上个月刚来过,根本没什么事。我只是突然想逃,逃开这日复一日的格子间,逃开永远赶不完的临期时间,逃开楼下便利店永远一个味道的便当。收拾东西的时候,女朋友晓雯发来微信,问我晚上要不要一起吃火锅,她新买了我爱吃的肥牛卷。我犹豫了一下,回了句“临时出差,下周回来”,然后把手机调成静音,塞进背包里。我知道这样很混蛋,但那一刻,我就是想一个人待着,想坐上一列不知道终点的火车,看窗外的风景往后退,把所有的烦躁和焦虑都甩在身后。
去火车站的路上,地铁里挤满了人,每个人都低着头刷手机,脸上带着疲惫的麻木。我站在角落,看着车门开合时闪过的广告灯箱,突然想起小时候,爷爷带我坐火车去省城的场景。那时候没有高铁,只有绿皮火车,哐当哐当的声音能响一路,车厢里挤满了人,有背着蛇皮袋的农民工,有抱着孩子的妇女,还有像我们一样去城里探亲的老人和小孩。爷爷总是会提前买好靠窗的票,带一个搪瓷缸子,里面泡着浓茶,还会揣上几个煮鸡蛋,用手帕包着,怕凉了。我那时候总嫌火车慢,趴在窗户上数电线杆,数到一百就问爷爷还有多久到,爷爷总是笑着说“快了,快了”,然后把剥好的鸡蛋塞进我嘴里,蛋黄沙沙的,带着淡淡的盐味。那时候的时光好像特别慢,慢到能看清窗外稻田里的白鹭,慢到能记住邻座阿姨唱的童谣,慢到能感受阳光透过车窗,在胳膊上烙下暖暖的印记。
到了火车站,我没有提前买票,径直走到售票窗口,问售票员最近一班出发的火车是去哪里的。售票员抬头看了我一眼,敲了敲键盘,说“最快的是四十分钟后去临市的K128次,硬座,要不要?”我点点头,付了钱,接过那张薄薄的蓝色车票。票面上的出发时间是下午四点半,终点是临市,一个我从来没去过的小城,车程三个半小时。我走到候车厅,找了个角落的座位坐下,背包放在脚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有穿着校服的学生,背着大大的书包,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假期去哪里玩;有一对情侣,男生帮女生拎着行李箱,女生靠在他肩上,低声说着什么,眼里满是笑意;还有一个独自旅行的老人,头发花白,背着一个双肩包,手里拿着一本泛黄的地图,时不时扶一下鼻梁上的老花镜。候车厅里的广播循环播放着检票通知,夹杂着商贩叫卖零食和矿泉水的声音,喧闹却又充满了烟火气,比办公室里的寂静要让人安心得多。
检票的时候,我跟着人流往前走,手里的车票被攥得微微发皱。踏上火车的那一刻,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是铁锈、灰尘和泡面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有点呛人,却莫名地让我觉得亲切。这是一列绿皮火车,车厢里的座椅是深绿色的,有些地方的漆已经剥落了,露出里面的木头。我找到自己的座位,靠窗,旁边坐着一个看起来和我年纪差不多的男生,戴着耳机,手里拿着一本小说,看得很入神。我把背包放在行李架上,坐下后,从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烦躁的情绪好像缓解了一些。火车慢慢开动了,起初是缓慢的摇晃,然后速度越来越快,哐当哐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窗外的建筑物、树木、电线杆都开始往后退,像一场快速倒放的电影。
我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的风景。一开始还是城市的高楼大厦,密密麻麻的钢筋水泥森林,很快就变成了郊区的农田和村庄。金黄色的稻田一望无际,风吹过的时候,稻穗轻轻摇晃,像一片金色的海洋。偶尔能看到几间红瓦白墙的房子,散落在田野里,烟囱里飘出淡淡的炊烟,几只鸡在院子里悠闲地踱步。远处的山坡上,覆盖着青翠的草木,偶尔有几只鸟雀飞过,留下几声清脆的鸣叫。这样的风景,我好像很多年都没有见过了,每天穿梭在城市里,眼里只有高楼、车流和人群,早已忘记了大自然的颜色。我拿出手机,想拍几张照片,却又突然放下了,觉得这样的风景,应该记在心里,而不是存在冰冷的相册里。
旁边的男生突然摘下耳机,转过头来对我笑了笑,说“你也是去临市玩的吗?”我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说“算是吧,临时决定的,随便走走。”他哦了一声,说“我也是,我在这边工作,压力太大了,想找个地方放松一下。临市听说有个古镇,挺安静的,适合散心。”我笑了笑,说“是吗?我没做攻略,就是随便买了张票。”他递给我一颗糖,说“尝尝,薄荷味的,提神。”我接过糖,说了声谢谢,剥开糖纸放进嘴里,清凉的味道瞬间在口腔里散开,提神醒脑。我们就这样聊了起来,他叫陈默,和我一样,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做程序员,每天加班到深夜,对着电脑屏幕敲代码,日子过得像一台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他说他这次出来,没告诉任何人,包括他的女朋友,就是想给自己放个假,找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安安静静地待几天。我听着他的话,觉得好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一样的疲惫,一样的迷茫,一样想逃离现有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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